不知是石块先落地,还是暖红先着墨,又或者二者同时,地痞的面上扭曲万分,令人作呕的笑容亦停在那一刻。
永远停在那一刻。
地上那双瞪大的眼睛久久盯着他,脖颈不断向外淌着血,染了衣裳,红了草木,麻木了他的思想。
惊恐、茫然、匕首在他手中颤栗,可再怎么抖,也揭不去寒光上覆着的红幕。
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喉咙里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仿佛他才是那个倒地之人。待空洞的眸中溢出了滚烫的液体,才醒觉,抬手抹去滑落到下颚的滚烫。
添了鲜红。
那一瞬,终是落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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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红泱荡漾
高泞忘记是怎麽回府的了。
灰沉的空压着云,密密麻麻的雨点落在地上,凿出一个又一个水洼,高泞就这麽站在中间,只穿着一件衣服,一件湿得紧紧贴在身上的裏衣。
齐福看到他的时候,像是从水裏捞起来的一般。
高泞湿着衣裳,白色的遮掩中轻易透出粉红的肌肤,脚上更是什麽也没穿,头顶扎起的髻也鬆垮开散,几条扯出的发丝被水熨得服贴,牢牢地趴在那张萎靡无神的脸上。
齐福读的书不多,字也不识得几个,但看到高泞的那一瞬间,顿时便知晓了人们口中的狼狈。他连忙把人带回屋裏,亲自给高泞打了一大桶热水。
“哥哥?你这是怎麽了?”齐福皱眉,小心翼翼地问,他从没见过高泞这幅模样。
哪怕是杨宿有那群人刻意使绊,高泞也没有这般狼狈过。就连齐福第一次见他,病恹恹的也比现在有精神。
高泞没有回答,齐福探到他面前摆了手:“高泞哥哥?”
水人儿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六神本无主,却突然又归了位,高泞扶住齐福攀上来的手,挤出一个不那麽自然的笑:“雨天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你的衣服呢?”
“破了,我索性扔了。”
“雨也不大呀?怎麽淋得这麽湿?”说着,齐福的手已经帮他把衣服褪到肩膀,下一秒就要将他送入热水浴桶。
“我回时正值倾盆之势。”高泞拦住他,“我自己来罢。”
齐福“哦”一声,细掌摩挲,垂眸却正好瞥见高泞手上的口子:“哥哥你的手?”
“怎麽摔破了”还未问出口,齐福就被高泞推出了屋,“哥哥先沐浴”。
声响之下,门已掩,高泞已剥除身上的仅剩的遮掩,迅速躲进那桶热水中。
他已经洗过一次了,可那阵血腥依旧缠身,高泞的呼吸急促紊乱,可愈是如此,铁鏽般的气味就愈发猖狂地爬满鼻腔,蹿进颅内,他蜷缩着,索性将整个人都沉进水裏,与空气隔绝。
就如他在柳潭裏那般——
高泞始终不相信眼前这一幕由自己亲手造成。
他杀人了?
他杀人了。
他回过神时,整个人已经冲进了柳潭中,如受惊的野兽,溅起水花,泼洒于嫩青之上。
他紧握那柄匕首,将其没入水中,附着的红墨遇水便晕,丝丝缕缕浮现水面,被沦涟圈入,卷成一团鲜红赤焰。
先前那幕泼墨山水再次映现,他惊恐,伸手复上,欲抹去殷红,却被刀刃划破指尖,溢出更鲜红的血液。
他失了神,他恍了智,不顾指尖如何荡漾,只木讷地一抹再抹,指腹滑过之处皆昧红墨,转眼又被水冲淡,汇入潭波。
浓墨鎏金刺在他眸中,扎进他心肉,柳潭的澈水在不知不觉中已泛出一隅红波,他垂头,只见身上的衣裳成了那肆意挥洒的载体,素色上一片粗犷豪放。
高泞发狂一般挣开束缚,只剩下最后一层遮羞,身上的沉重亦没有因此消散,反被飘在水面的红衣激得愈加剧烈难忍。
他捧起一汪水往脸上扑。
柳潭也被他染得满是丧气。
水珠落下,掠走脸上沾染的俗尘,滑进红泱漫波。
二者交融,无一例外,俱染血埃。
雨水交势只如玉珠落盘,零星可点,本一处山青新雨,却被伏地尸首蒙得灰暗如晦、青葱不復,唯有潭中浪浪艳秀,鹤立其中。
也不知在潭中泡了多久,高泞终是拖着发软的身子回了岸,地痞还卧在血泊中,要不怎说细雨润万物,落水晕开边缘,又随着地表倾斜流入潭中,万宗归一。
他似是难信,轻踹那人双腿,见其无法再动,方缓了口气。
一般?画本中遇到此类情形,都是如何处理的?
他手背用力抹去面上水珠,寻了几块重石包进那人衣裳,固以腰封,颤着将人又拖回了柳潭中。
柳潭漾浊,尸体渐渐下沉,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
桶中浮出絮絮上升的气泡,高泞紧阖双眸,脑中闪过的是一幕幕的血影波光,林绮云是这般,那黄毛浪儿亦是如此。
款款细水,怎就偏与他过不去?
唯幸这场雨,使得他一身湿漉的行头添了几分合理。
门外响起齐福的声音:“哥哥,你洗好了吗?”
高泞从魇魔中抽离,人也从桶裏站起,对门外回应道:“好了。”
“那我进来了。”齐福的话语和动作并行,未等回应,门已被推开。
高泞从桶裏出来,齐福连忙拿衣服给他披上,用巾擦乾水后,换了套乾淨衣裳。
齐福伺候人伺候久了,一番下来行云流水,高泞被人伺候久了,一时便也由着齐福摆弄,两人在屋中,俨似少爷与小厮。
齐福帮着把屋子收拾好,从衣服裏掏了瓶药出来,抓着高泞的手就要往上煳。
“你哪来的药?”
“刚刚看见你摔伤了,我就去找人要了。”
“嗯?是谁给你的?”
“住东院那个,就那个天天戴着佛珠的。哥哥放心,如果是杨宿有给的,我直接把东西扔回他脸上!”
高泞摸了摸齐福的脑袋,只是笑着说“好,齐福对哥哥最好了”,见小孩这幅模样,心中那句话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那也是杨宿有的人。
杨宿有也不知使了什麽法子,惹得一群人厌恶他。
直到一日高泞起夜,路途上才听见杨宿有和东院的人议论他,说出的话不堪入耳,大致是给他安了个私生子的名号,几个人便义愤填膺,想着为主院那位出头。
高泞听了也就罢了,人言枉枉,他堵不尽那些人的嘴,更何况清者自清,只是他实在也搞不明白这些人小小年纪,哪来这麽多莫名其妙的正义感。
虽然他自己也高大不到哪儿去。
东院那人与高泞没有交往,这药定是杨宿有假借他人之手给他送的,齐福去寻药,有点脑子都看得出是为他寻的,杨宿有不会无缘无故给他送药,那轻妄之徒也没这麽好心。
这药肯定有蹊跷,用与不用,高泞已有定夺。
“我帮你上。”
高泞拦住齐福,自己把药瓶拿了过来:“哥哥自己来就好,不是什麽要紧的。”
若真有问题,他不能让齐福觉得是自己害的。
齐福没有再争,看着高泞上好药,方安下了心,起身欲将地上那摊渗水的衣服拿走。
“等等,”高泞忽然跳起来,先他一步护住衣服,“哥哥自己来就好。”
齐福怄气,从地上那人的怀裡把衣服夺过:“你淋湿了才回来,我还没和你算帐呢,你反倒还事事都要自己做,你要是病了,我还得照顾你呢!”说着,还瞪了一眼,“这些事我能做!”
高泞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断没有想到自己一日会被年幼过自己的小孩教训。
“你好好歇息!别让我回来看到你不在床上!”
丢下这句,齐福便离开了。
屋内只剩一人,高泞顿时鬆垮下身子,脸上笑容不復,藏在身后的手中紧紧握住虎纹一病。
沉尸之后,高泞把匕首捞了回来。
刃离鞘,刀身洁淨如初,熠熠寒光映在高泞眼中,却如熊熊焰火,吞噬灰烬,那一幕再次浮现眼前,吓得高泞立马将刀刃插回了鞘中。
他把匕首安于枕下,不愿再想,眼睛一转又记起什麽,起身将手上的药洗掉,才安心躺下。
一炷香后,高泞发觉手上的伤口更重了,被划破的地方轻挤便渗出脓水,都说十指连心,他的手只是这麽放着不动,指尖传来的痛楚也直锥心口。
杨宿有还真是歹毒。
幸好方才洗去了大半,否则这手怕是不能再要。
他起身忍痛又洗了一次,可粉末早已透进伤口,开散血液之中,高泞再洗,也只是徒寻个心理慰籍。
高泞伤了手这事,在下人裏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他破了右手,不断流脓,那场面别提多噁心,高泞亦因而停了校场的操练,日日养在府中。
虽背后私语云云,但还是有所忌惮,万一高泞真是周藏晏私生,若真得罪了,坏的可是自己的命,底下的人只是在嘴上念叨几句不满,也不敢真的冲进屋子给他派活。
实际上,高泞的手伤并没有传的那麽严重,一切还得多谢齐福关心则乱,一惊一乍地夸大了事实,倒也是歪打正着,让高泞安安静静地过了两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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