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晋王有心了。”宋羿点了点头,吩咐王裕将几名美人带下去安置。“晌午了,二位留下来用顿便饭罢。”
宋羿收下美人,不喜不怒,倒是出乎太子二人的意料。起初宋景昕给宋景时出这个主意,解决皇后眼线的目的是小,更多的还是想要开宋羿的玩笑。却不曾想宋羿年龄不大,处事却沉着,初涉情事却没有半点羞涩。
宋景昕略觉挫败,他这个太子在楚王面前向来摆不出半点威严。想到方才在茶楼已然被宋羿教训过一场,他心中更觉不忿,遂偷偷拉扯宋景时的衣袖,同她交头接耳。
“怎么?”宋景时也惊讶于楚王的态度,心中忐忐忑忑总觉得接下来吃的是鸿门宴。
想到宋景时平日对楚王的怀疑,宋景昕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只道:“皇叔祖这不是憋什么大招呢罢?”
“我瞧着像,”宋景时低声道,“不过,这次九个美人晋王府送了八个,皇叔祖应该阴我更多一些。”
“我正琢磨着,近来可别犯什么事叫他逮着,”宋景时放缓了步子,见与楚王距离拉得远了,用手肘给了宋景昕一拐子,“哥哥,宗人府的牢饭香么?”
没有所谓的鸿门宴,宋羿是诚心请这二人吃饭的。他既将目标放在了宋景时身上,便开始怀柔。
“母妃的事,多亏了二位相助。本王一直想找机会感谢晋王和太子,”宋羿斟满一杯酒,仰头喝下,“以后在王府不必拘谨,请。”
二人对视一眼,讪讪地喝了酒。宋景昕夹了块兔肉,下意识地向宋羿碗里递。他见宋羿挑剔地夹了块笋干,用筷子将上头粘着的葱花挑掉,才勉强入口。已伸出的手堪堪转了个方向,兔肉进了宋景时的碗里。“原以为皇叔祖吃得清淡,倒不曾想这楚王府的厨子什么都做得。这兔肉烧得不错,小时你尝尝看。”
宋景时本还有些拘谨,瞧见兔肉,奇怪地看了太子一眼,复又埋头吃了起来。
今日的宴席本是张家酒楼的厨子掌勺,重油盐酱料,是宋羿吃不惯的。便是炒个青菜,也要配上些腊肠*末。宋羿挑选许久,只夹了块笋干,竟是用老汤煨过的,翻炒的时候又不知加了多少盐。他只觉又咸又腻,忙灌了杯酒,又呛了一口。
他放下酒杯,以袖掩面,瞥见客人都在埋头吃肉,才轻咳了几声。
“你们带来这几名女子,本王今日便收下了,会将他们妥善安置,不留后患。只是此举算是同皇后撕破脸,你们当真有所准备?”
宋景时正啃着骨头,闻言一愣,皇叔祖什么时候同他们关系这么近了?他抬眼去瞧宋景昕,见兄长也是怔愣着。
宋景昕思索了半晌,突然眼前一亮,咽下口中食物:“皇叔祖是猜到了本宫想拒婚,才将本宫抓进宗人府的?皇叔祖是在帮我?”
“也是见太子躲人躲到青楼去,实在不成体统,顺手为之,”宋羿道,“太子不必太感谢本王。”
宋景昕笑了,自斟了一杯酒,平举后饮下。“这九名女子,有八个是皇后送给晋王的。另外一个顾灵渺,是顾家庶出的女儿,皇后想将顾灵仙嫁到东宫,派了这个妹妹来打前站。”
“有所耳闻,”宋羿颔首,“且本王还听说,这顾五姑娘因为出身,本是入不得顾家门的。太子受封那年,顾家老夫人突然发了善心,去母留子,将她安置在乡下的庄里。后面找了专人调教,骑马射箭,全是按照太子的喜好来。”
“什么?”宋景时放下筷子,坐直了身子,“此话当真?皇叔祖如何得知?”
“本王既得罪了顾家,自然对其多加关注。”宋羿道,“这段时日编修玉牒,顾家一门两位皇后,本王便借着机会多探查了些。顾明晦是不会放任皇后位置落到别家的,太子大婚时,顾灵仙年龄尚小,他培养顾灵渺,想来也是为了在后宫安插人手。太子有了正宫,顾家本来已经为顾灵仙议亲了。许是因为遭到了陛下的疏远改了主意,便是那段时间,太子妃遭到陷害。”
“这……”宋景昕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脊背发凉,“顾家为了培养顾灵渺耗费数年,本宫将她送到皇叔祖这里,岂不带累了皇叔祖。”
“这倒无妨,”宋羿淡淡一笑,“本王不涉皇位,也不在朝任职,他们就算害本王又有什么好处。还是太子和晋王,需要时刻小心。”
“还有本王?”宋景时讶异。
“若是太子这条路走不通,顾家迟早将主意打到晋王府。且陛下近年对晋王日益看重,便是你们兄弟情谊好,旁人怎么看,怕是不好说。”宋羿道:“那八名女子中,定有皇后安插的细作。既入了楚王府,本王自有规矩束缚她们,叫她们与外头断了联系。”
“那八个人,不是皇叔祖撺掇着皇后送给本王的么?”
“什么?”宋羿面露惊异之色,似是头一次听见这事,“皇后……皇后竟是这般告知晋王的?”
“是了,本王似是说过类似的话……”宋羿回忆着道,“便是为着五公主生母一事,本王入宫问了皇后一些旧事。晋王成婚三载无子,在宗亲中确显突兀。本王同皇后闲聊,略提了一嘴,不想竟被她这般添油加醋。这显然是挑拨离间之举,晋王万万不可上了她的当。”
一顿饭,将太子与晋王二人吃得晕乎乎的。宋羿灌完了迷魂汤,又贴心地送他们出门。
仆从早套好了车,就在门前等着。宋羿也不再留人,却是拦住晋王殷切嘱咐:“皇后逼着王妃给你纳侧之事,的确过分。但本王忧心晋王无子,也并非玩笑。本王不是不讲理的人,知道你与王妃感情甚笃,眼中自是瞧不下其他女子的。想来你的王妃也因这事着急,求子问药当是想过不少办法……”
宋景昕“噗嗤”一乐,被宋羿投去疑惑的目光。
“本王可说错了什么?”
“没,本宫只是想起了旁的笑话,皇叔祖继续。”
宋羿一脸莫名,也不探究,继续说道:“本王也没什么神通,只是府里有一位承姑姑,从前侍奉先太皇太后的,出宫后被本王接来荣养。她在宫里呆得久,服侍过不少贵人,通晓一些为女子调理身体的食补方子。晋王今日便带着成姑姑一同回府罢,叫她在王府住些日子,为王妃拟定食补的单子。且不说能不能真得孩子,调养身体总没坏处。”
席间宋羿说的话半真半假,但安置美人的保证确非虚言。他知晓自己的野心已然在顾氏面前暴露,便对这几名女子十分慎重。皇后安插这些细作所费心里颇多,既然被送到了楚王府,自然不会沦为棋子,而将物尽其用。
楚王府的前身是延庆宫,占地颇广,随意分派些差事便可安置许多人。宋羿先将她们分散开来,各自安排了投喂珍禽、照看花木这类精细的活计,又吩咐人将她们看好。关注了一些时日,几个不安分的人便暴露出来。四个人,其中三个是晋王府送过来的姑娘,还有一个便是顾灵渺。
宋景昕为她们更换了差事,一个在书房洒扫、两个熨烫衣物,剩下一个顾灵渺则被安置在厨房。
宋羿的饮食精细,且因太医的吩咐,每日需用些肉食。他不喜荤腥,厨房便研究了几道汤水,换着样给王爷进补。
这日厨房做了老鸭汤,清早宋羿还没出门,汤水便在灶上用文火顿着,炖了足足一日功夫。炖煮好的汤浓郁鲜香,盖子掀开后,香气充盈厨房,掩盖住其余食材的味道。
顾灵渺是个外来的人,王府的仆役们都防着她,绝不让她接触锅灶。她人又勤快,不肯闲着,便得了个烧火的差事。
汤水炖好,其余小菜也起了锅。崔妈妈炒好了菜,用铁铲盛了装在白瓷盘中。身后的顾灵渺见她不备,自腰带内拿出一个纸包,手脚麻利地将一包白色粉末洒进鸡汤里。
“你这小蹄子,盯了你许多天,总算抓住狐狸尾巴了!”崔妈妈不知何时回过身来,一手掐着腰,一手的锅铲没了,正挥舞着一把斩骨刀。“老娘辛辛苦苦炖了一天的汤,你往里头加了什么!”
顾灵渺不慌不忙,盈盈福了福身:“没什么,烦请妈妈带我去见殿下。”
“我一个厨房烧菜的,可见不着殿下,”崔妈妈冷笑,“只需禀名吴管事你手脚不干净,将你发卖了便是。”
“我是宫女,不是王府采买的丫头,吴管事可卖不了我。”顾灵渺笑道,“况且崔妈妈盯了我这么多日,可不是得了殿下的吩咐。殿下如此器重崔妈妈,你又怎会见不到殿下。”
顾灵渺如愿以偿,与鸡汤一起,被仆役们扭送至宋羿面前。
“想说什么?”宋羿将汤匙在锅中搅了搅,“瞧你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是没在汤里下毒。”
顾灵渺挣开压着肩膀的手,在宋羿身前跪好:“殿下英明,奴婢是来认罪的。”
宋羿颔首,示意仆人将他放开。“何罪?”
“奴婢受人指使,潜入楚王府,为的是给殿下下毒。”顾灵渺道。
“那这么说,这汤里有毒?”宋羿漫不经心地舀了一勺鸭汤出来,递到顾灵渺眼前。
“无毒,奴婢已将毒药换成了盐,”说罢,顾灵渺自腰封中拿出一个纸包,双手递给宋羿,“真正的毒药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