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乔斯回来了,带着上午刚买回来的画具。槃若坐在院中,就那样静静地瞧着陈秉的脸,沙沙地在纸上画了起来。
宣明宫的小院里,两人都在默默干着自己的事情,谁也没再说话。
日头西斜,光照逐渐变暗,陈秉抬起头,仰了仰脖子,又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余光瞥见一抹靓丽的红,扭头才看见槃若还扶着画板。
他面上瞬间带上了笑,杏眼又变成了月牙状,唇红齿白,咧嘴笑道,“阿若!”
槃若什么都画好了,但画纸上的脸却怎么也不能满意,无论怎么改却都觉得和陈秉比不得,不是眼睛少了亮度,就是鼻子不如他的挺翘。听到陈秉的声音,他一抬头便看见陈秉毫不掩饰的笑意,像是他的缪斯冲入了眼睑,灵感瞬间喷涌而出。几下便完成了这幅画。
陈秉也小跑着到他身边,站在他身侧,微微俯身看着槃若的画纸,“这…是我吗?”
“好看吗。”
陈秉看得愣在原地,纸上的男孩手里捧着一本卷册,斜斜的日光落在他身上,少年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眼里满是欣喜的同时又带着些羞涩,像是在紧紧看着自己的意中人一般。
他知道,画里的陈秉如他一般,看的人都是阿若。原来,他看阿若的眼睛是这样的,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热烈,蕴含着他以为自己不会有的初入爱河的生涩。
直到听到槃若遗憾的声音又响起,“那下次给你画个更好的。”
陈秉这才回过神,赶忙从槃若手里夺下那幅画护在怀里,“不,不,我很喜欢。”顿了一秒,他还是道,“谢谢你,阿若。”
“总道什么谢,又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槃若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手就那么自然的就摸上去了,等反应过来,就已经看到陈秉愣愣的表情了。
他才立刻颇不自然的收回了手,补充道,“若是以后有机会,给你画更好的。”
“这幅就很好了!”陈秉摊开那张画纸,又欣赏了几秒,才小心地卷成了筒状,紧紧搂在怀里,“叨扰多时,那我便先告辞了。”
末了,他还是补充道,“阿若,明天见。”
槃若向他挥了挥手,“明天见。”
等陈秉出了宣明宫,乔斯才到了槃若身边,像是故意的一般,“王子许久不曾为旁人作画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乔斯,来了辉阳之后,你似乎很闲啊。”槃若整理着画笔,“等回了南渠我让父王命你去对抗北戎?”
乔斯赶忙蹲下了身子,“这点小事怎能劳烦王子,还是我来吧。”
第61章 求见陛下
第二日,乔斯捧着刚送来的信,一脸的为难,“王子,王上传信来了,命你无论如何都要尽快与辉阳建交成功,要不然……”
槃若抬抬眼,心想父王不能为难他到什么程度,北戎那边的情况他也知道,一时半会不会轻举妄动。想着便漫不经心道,“不然如何?”
“若是十日内不能赶回南渠,陛下就会宣布将王位传给二王子了。”
“什么?!”槃若一口气梗在喉孔,“父王疯了?”
“王上早料到你会这么说,他说他就是疯了才派你去完成这任务。”乔斯如实说。
十日,辉阳到南渠的路,最快也要走七日,七日能不能到都是个问题,留给他的时间最多只剩了三日。三日…三日怎可能叫赵忱妥协?!
槃若磨了磨尖牙,“随我去见小皇帝。”
来了勤政殿,却被人告知赵忱不在此处,问了一圈却都是说不知道陛下在哪。槃若愤愤地踢了脚勤政殿外的柱子,“大早上的,赵忱去哪了,还有没有当皇帝的样子了。”
“王子…”察觉到周围婢子们诧异的目光,乔斯扯了扯槃若的袖口。
许是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又换回了平日里那副轻浮的模样,走近一婢子身边,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眸子,“你当真不知陛下在哪么?”
那婢女被这漂亮的红珠子勾了魂儿,但也是真不知道赵忱的去向,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听见一道温柔的嗓音。
“阿若?你怎得在这啊。”
听到熟悉的称呼,槃若身形一顿。他不大希望陈秉听到他方才的语气,任谁听了都知道这不是个外邦画师对皇帝说话的语气。
然而事情总是与他所想相背。
“你找陛下有要紧事吗。”
“你都听见了啊。”槃若转身瞧着陈秉,这身装扮瞧着不像他自己的衣裳。初见时他穿着虽也不能算平庸,但到底是随处可见的料子,而如今这衣裳,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品质。
感受到槃若直白的过分的目光,陈秉不自然地挠了挠脖子,“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无意路过这儿,听着你的声音了,就想来瞧瞧,没想到果然是你。”
“我不是怪你。”槃若也知道自己方才的打量有些过了,“你知道陛下现下在何处么?”
“嗯。”陈秉点了点头,“在路上还碰到了郑公公,他赶着去汤池,想来陛下也在那儿。”
“我知道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槃若拍拍陈秉的肩,从他身边穿过。下一秒却被陈秉扯住了手腕。
看到槃若疑惑回头,陈秉大惊,才像是被灼伤了一般弹开了手。
“我…你是要去汤池寻陛下吗?”似乎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陈秉又补充道,“那儿是陛下沐浴之地,若是贸然前往,保不齐会被陛下怪罪的。”
知道他是在担忧自己,槃若也不能说自己不怕他的怪罪,只能是向陈秉道了个谢,又还是朝汤池走去。
陈秉伸了伸手想留住他,但也知道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也只能作罢。
槃若到了汤池,果然瞧见郑全站在外头。
“郑公公,陛下可在里头?”因为有事相求,乔斯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敬,把郑全听得一愣。
“乔斯大人,陛下是在里头。但您若是有什么事,还请等陛下沐浴结束再来吧。”
“我们王子有重要的事要求见陛下,郑公公也不能耽误两国外交不是。”
“这……”郑全犹豫了几秒,还是道,“奴才进去通传一声,但见不见的,奴才说了也不算。”
“麻烦公公了。”
郑全进入汤池,入目的并非沐浴着的赵忱,浴池内的分明是萧大人。而赵忱坐在一侧,泡了半截小腿在里头,手里还捧着本不知是什么的册子。
这场景哪里是他该看的,郑全登时觉得自己的脑袋不保,正犹豫着要不要转身逃走装作没来过,却不想已经被萧淇发现了。
“陛下,郑公公来了。”
赵忱抬眼瞧了瞧他,又低头瞧了瞧,许是觉得这个场景实在奇怪,他才将双腿从浴池的药汤里取出,盘踏在了浴池边,又扯了扯衣袍盖住了如玉的脚踝。
“郑全,何事?”
“陛下,槃若王子在外头,说是有要事要找陛下。”
“叫他去苍梧阁候着。”
赵忱摆了摆手,郑全如获大赦,赶忙逃出了汤池,迅速关上了门,隔断了槃若探究性的眼神。
“王子请跟奴才到苍梧阁小歇片刻,陛下稍后就到。”
“萧淇呢?”槃若问道。
“这……”
一瞧郑全这态度他便瞬间了然,冷哼道,“他们如今倒是毫不顾忌了。”
郑全也不敢多言,“王子随奴才走吧。”
汤池内,赵忱站起身,准备更衣去见槃若。
“陛下怎得这般着急,迟一会儿岂不是能让槃若王子更清楚他该选择的是什么吗。”
“还不都怨你。”
赵忱一早下了朝,刚想去勤政殿,萧淇又是一副虚弱的样子,赵忱也不疑有他,命人给他端了调养的药,却全全撒在了萧淇身上。赵忱也因此想到了汤池里有调养身子的药汤,也恰好萧淇身上被弄脏了。
这般想的便这样做了,原本也就是萧淇在里头泡着,奈何他软磨硬泡非说这不合规矩,赵忱才勉强地放了截小腿进去。也就是郑全方才看到的那幕。
“是微臣不该身子不爽的……”
赵忱转了转头,看见萧淇果然一副伤透了心的模样,他心里一乱,无奈道,“朕不是这个意思。”顿了几秒又道,“你继续泡着,朕去瞧瞧槃若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赵忱站在浴池边,抬手想拿自己的外袍,萧淇也不动声色地挪到了赵忱身后,伸手握住了他的脚踝,将其完整的圈在掌心。
“再等等,微臣也要一起。”
在这药汤子里泡了这么久,萧淇的掌温极高,赵忱被他握着的脚踝源源不断地传着热气。
他抬脚晃了晃,萧淇没松手,也跟着他在空中晃了几下。赵忱这才转头有些微怒地看向萧淇,然而后者漫不经心地枕着另一条胳膊,歪头看着赵忱。
“你怎得越来越像个登徒子了!”
萧淇笑了笑,“怕陛下就这么把微臣扔这儿了。”
赵忱又踢了踢,发现毫无用处,只能放下了脚,瞪着萧淇。萧淇憋着笑,但眉眼却也都是弯的,“陛下猜王子今日来是要说什么。”
“还不是想一些歪门邪道。”赵忱想想就气闷,他与萧淇是摆脱不了这个红毛狮子了,见萧淇没戏了,居然转而向他求爱,这般不要脸的人,赵忱也是开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