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的确睡不好,每每闭上眼都会梦见漫天大雪,梦见帝衡站在尸体堆起的高处,眼神浸着冰冷的恶意,像是淬了毒。不过,水沉香可是贡品,只有皇上和太子能用,刘太医这话还不如直接说让他去找太子求点儿来。
福公公听见这话,心下有了算计,见叶白没说话又转身去问刘太医:“那太医看看小公爷能不能参加娘娘的生辰宴啊?”
“这定是能的。”
“既是这样,那还等什么?小公爷,咱们就走吧,皇后娘娘现在就在宫里等着您呢。”
叶白看着他俩一唱一和,短短几句话就决定他的去处了,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簇,却还是依言大步走了出去。
等出了英国公府门,叶白才看见门外站着的一堆红衣侍卫,心里逐渐涌起一抹不太好的预感。坐在轿辇上,叶白不由得抓着自己的手,额头开始冒汗。
红衣卫是太子的私兵,任意一个红衣卫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现在太子派这么多红衣卫来护送他去皇宫,说没点什么阴谋他都不肯相信,问题是,他想做什么?总不可能是真打算保护他吧?杀了他他都不信这种鬼话。
叶白翻了个白眼,干脆不去想,轿辇一步步晃悠到了皇宫。
第四章 太子帝衡
马车进了皇城,叶白安静地在轿辇里坐着,行了一会儿,车停下来,叶白知道,皇后的陵水宫到了。
叶白深吸一口气,上辈子帝衡登基时他没住进陵水宫,原因是帝衡觉得他不配,但那时他也不在意,最后住在了距昭和殿最远的离月宫。现在想想,帝衡那时是压根就没有要让他靠近的打算。
“小公爷,咱们进去吧,皇后娘娘还在等着呢。”福公公冲着下来的叶白笑了笑,抬手请他过去。
叶白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反正早晚都有那么一天,又不可能一辈子都遇不见,说不一定那人听到他要来早早就走了呢,也无需这么杞人忧天。想到这里,叶白舒展了下神色,冲着福公公点点头。
陵水宫是几代皇后的寝宫,除了前朝那位男后因为拒绝服下生子药没能住进去以外,这一路顺数下来所有的皇后几乎都在这座宫殿中留下了些许痕迹。
叶白没在宫殿门外看见太子的红衣卫,心放下一半,步子更加放松了。可等他往里面走,越走越觉得不太对劲,皇后坐在最上方这没问题,可是为什么他的三姐姐坐在皇后身边?没人告诉他三姐也过来了。
他面色难掩惊讶,自觉往前行进着,下方,一个玄色锦服的冷漠男子,他本正襟危坐着,突然发觉了门外的来者,视线随着脸颊偏移,辰星似的眸子与叶白对上。
叶白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身旁的福公公正觉得奇怪,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叶白脸色煞白,细看之下甚至能够看见他身体正在微微颤抖,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他刚准备说句话,却见叶白脚步微乱地退了几步,眼看着就要碰到门槛。
“小公爷来了啊?”皇后正和安王妃正说着话,瞧见这边的动静发现是叶白来了,她拍了拍手,乐道。
叶白朝那边看过去,眸子里还有些难以遮掩的慌乱,拼命不去与帝衡对上视线,快步走上前,心不在焉地行了礼。
皇后仔细看着他的模样以为他是病还没好,急忙问了下福公公。
福公公站着答:“刘太医说小公爷的风寒已经大好了,只是心中思绪繁杂,夜里睡不好,太医说水沉香最能安眠。”
帝衡将视线放在叶白紧紧攥在一起的手上,果不其然,还没等上面的皇后反应过来他就急切地开了口,那副模样,简直是生怕和他扯上关系。帝衡垂着眸子,掩住了自己神色。
“不用!”叶白立马拒绝,发觉自己语气太生硬了他又解释道,“也不一定要水沉香,我府上还有些上好的安神香,所以,不用。”
“啊,怎么还这么客气了,水沉香也不是没有,你太子哥哥就在这儿,等会儿让他给你拿点儿。”皇后只觉得叶白的话有些太客气了,像是几日不见生分了许多,她调笑了一句。
这次,叶白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侧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断了。
帝衡意味深长地道:“既是小公爷,必然要用好的,正好孤宫里还剩下许多,你待会儿就随孤去拿。”
叶白不得不侧头望向他——这张脸年轻了许多,可是那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难以探寻。如今的叶白更是不明白帝衡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去东宫?做梦吧,他死也不会去。他艰难地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疏离道:“不用了,就不麻烦太子殿下了,我……”
帝衡眉头一皱,视线在他身上逡巡,直言道:“不麻烦,你现在去孤宫里拿了再过来耽误不了什么。”
皇后眉毛一挑,算是看出来了他这儿子今日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对平时爱答不理的叶白热情的很,她自然是喜闻乐见的,毕竟叶白可是她最属意的太子妃人选了。于是她帮腔道:“现在就跟着你太子哥哥去拿吧,待会儿再过来也行,免得一会儿迟了忘了。”
这样一说叶白是非去不可了,他看着在皇后身旁坐着笑的三姐,心里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还没等他细想,耳边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扭头,帝衡说:“走吧。”
第五章 怎么不叫太子哥哥
叶白悬着一颗心走在去往东宫的路上,时不时瞅一眼前面离他有五步远的帝衡,他还是不明白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明明上辈子避他如洪水猛兽。
帝衡哪能不知道叶白心中所想,他上辈子重生的时候发现叶白没来参加皇后的生辰宴,当时没觉得有什么,想着这人这么喜欢他肯定会自己贴上来,后来一次次与叶白错过,他终于发觉有些不对劲了,原来重生的不止是他一个人,还有那个死在天庆十二年,孤零零在离月宫绝望到自杀的叶白。
他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对叶白的那些故意的坏心眼,那些刻意的忽视和不在意都让他在那一世得到了报应,在明白自己对叶白的独占欲代表着什么之后他开始主动去接触叶白,然而却为时已晚。上一世他与叶白都重生了他却没抓住机会,这一世他先发制人。不来参加宴会那他就逼着他来,害怕他躲着他那他就让他不再害怕,叶白上一世逃开了他,这一世他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他离开。
帝衡也知叶白的心思现在不在这里,于是停下脚步,问他:“太医说你思绪繁杂夜不能寐?”
叶白也停下步子,警惕地防备着,小心嗯了一声。
帝衡却朝他走了两步:“思绪繁杂……在想什么?”
叶白也退了两步:“没、没想什么……”
帝衡暗暗宽慰自己不要着急,叶白会害怕是正常的的,他收回视线,转身领着叶白往东宫走,在他身后,叶白舒了一口气,随即又皱着眉,帝衡这是什么意思?
帝衡是什么意思叶白不知道,反正他已经尽量少去招惹了,他也是这么决定的,待会儿拿了东西就走,绝不多留。
等到了东宫叶白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帝衡压根就没打算早点放他回去。
叶白放下杯子——这已经是他喝的第四杯茶了,门外还没人拿着水沉香过来,秋生也跟着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他有些急躁地探头望向门外。
在离他不远的书桌旁,帝衡正坐着看书,这一对比倒显得他心浮气躁了。
帝衡也看出来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合上书,朝他道:“叶白,过来。”
叶白一愣,身子猛地颤了一下,他缓缓扭过头,神情错愕地看着帝衡,似在说:你在叫我?
帝衡又叫他过去,这次叶白听清了,他看了看敞开的大门,思虑了两秒,从椅子上起身朝书桌旁走去,每走一步内心就忐忑一分。
走到书桌面前,叶白轻声问他:“太子殿下……您叫我做什么?”
书桌上摊开摆着一页干净的纸,墨汁在砚台里静静淌着。帝衡拉他靠近,居高临下说:“你前些日子风寒没去学堂,先生麻烦孤好好监督一下你的学业,可还记得学到哪儿了?”
所以,帝衡迟迟不肯让他离开的原因就在这儿?叶白狐疑地盯着桌上的纸张,没注意到两人的距离。
“写吧,先生说教到策论了。”
写就写。
叶白执笔沾了墨就往纸上书,帝衡在一旁看着,等叶白写了一排字才心下有了把握——上一世的小公爷在后来喜欢上了雅逸之事,有段时间酷爱练字,后来也改了一贯的字体,眼前这个写得龙飞凤舞的小笨蛋显然不是上一世的叶白。
帝衡想起那句“思绪繁杂”的话,眸子一沉,他站到叶白身后,一手撑着书桌,另一只手握住叶白的手,带着他的笔写字。
叶白完全僵住了,整个人像是成了一个不会呼吸的石像,任人施为。
耳边传来帝衡的声音,低低的,对他来说比地狱的恶鬼还要可怕。
“小白……怎么不叫太子哥哥了。”
“啪嗒——”毛笔猛地跌在桌上,溅开一个大大的墨点,叶白眼神惊恐地回望过去,视线撞进一片幽深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