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澹台漭, 洛无尘不太懂他究竟是何想法。
“洛无尘, 你说, 为何你就能做到无动于衷呢?”澹台漭忽然直直地看向洛无尘,那双眼里是有些挣扎的。
“小将军说笑了, 那也要动,才能有衷不是?”
洛无尘此时那清浅的模样让澹台漭觉得分外扎眼,也算是回答澹台漭,他全都知道, 可却依旧要这样做。
明知如此,却依旧不会回头。
他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话,哪怕哄骗他一下也是好的啊,为何就不能服软半分呢?
澹台漭看了他许久许久, 不远处传来「砰」地一声, 烟花在半空炸响, 绚丽的色彩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洛无尘那张隐没在阴影里的脸。
他微微歪着头,眸间清浅,唇间勾着淡漠的笑,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澹台漭忽地抿紧了唇,他放开洛无尘,微微后退半步,却并未言语。
澹台漭平复着心情,略微闭了闭眼,半晌未语。
“小将军?”洛无尘有些疑惑,澹台漭今日之举实乃反常,他是知道什么了?还是……
洛无尘心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是我多虑了。”澹台漭忽然恢复了惯有的不正经,他偏头看向半空绽放的烟花,“国师大人惯来未雨绸缪,是下官逾矩。”
澹台漭话闭,忽然抬眸直直地看向洛无尘,“朝中事在下定然会让国师如意。”
洛无尘把他提到兵部侍郎的位置,不就是让他充当着这根搅屎棍吗?他能搅得起来。
“那便有劳小将军了。”洛无尘朝澹台漭微微点头,算是一礼。
澹台漭深吸了一口气,洛无尘总是能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也很有种让他满腔怒意根本找不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发泄。
他不可能出卖他爹,跟洛无尘把话挑明,却也不能将洛无尘的所作所为与猜疑全权告知澹台卓,他会想办法的。
离开前,澹台漭似有不服,看着洛无尘那清浅淡漠的模样,忽然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步上前,搂着洛无尘的腰,朝着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唇就覆了上去。
洛无尘的唇很软,带着雪日里特有的冰凉,也带着他惯来的清浅药香。
洛无尘是真的没想到澹台漭居然会忽然出击,他身后就是马车,根本退无可退。
烟花在半空绽放,绚丽的色彩照亮了这缱绻一隅。
澹台漭没有闭眼,可是在看到洛无尘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诧异于震惊时,他忽地搂紧了洛无尘的腰,加深了这个让他又恨又气,又有点小得意的吻。
洛无尘没有挣扎,他知晓,自己越是挣扎,澹台漭怕是不依不饶,只得由着他,再加上,这深冬里,他确实没有态度精力跟澹台漭闹。
亲完后,澹台漭有些粗粝的指尖轻轻拂过洛无尘的唇,最后把下巴放在洛无尘的肩膀上,微微侧头嗅着洛无尘脖颈间散发出来的药香。
洛无尘身上披着狐裘,毛茸茸地扫在他的鼻尖,有些痒,见洛无尘现在如此乖巧,澹台漭忍不住道:“你就不能,再喊我一声阿漭吗?”
洛无尘:他微微垂下眼睫,声音清浅地喊了一声:“阿漭。”
那一声「阿漭」听在澹台漭耳里,像是有一片轻轻的羽毛挠过他的心尖。
他看着洛无尘有些清瘦隐约的下颌,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不论怎样,洛无尘——绝不能死。
澹台漭就这样在洛无尘肩上靠了一会儿,随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洛无尘没有转头看他,反应像是慢了半拍似的,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唇,最后在偏头看着澹台漭消失的方向。
澹台漭的唇一如他的人一般火热,触在他冰凉的唇上,感觉是很真的。
一次便罢,那这一次呢?
洛无尘不是不懂情,他从小便看着疯赖子跟断头刀亲亲我我,虽不见其真容,到底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澹台漭对他,会是那种感情么?
可是,他跟澹台漭,到底不是能走到最后的人,任何人都不能。
洛无尘太清楚自己的身体了,继续在这京都熬下去,他很可能熬不过下一个冬日。
他的时间不多了,也没精力去回应澹台漭什么。
“公子,放烟花。”青黛已经玩儿得满头大汗了,找了一圈洛无尘没找到,却在马车后面看见了倚车而立的洛无尘,当即把手里的烟花递给他。
一阵雪风吹来,洛无尘受不住地咳嗽了一声,微笑着接过青黛手里的烟花。
明黄的火光下,青黛的笑纯真得不行,洛无尘点头道:“好。”
每年除夕,洛寒衣都会从山下带烟花回来玩儿,倒不是因为洛无尘跟青黛他们,而是洛寒衣本身自己就很喜欢玩儿这东西。
洛无尘找了一颗石头坐下,手里的烟花渐渐燃尽,浓烟有些呛人,待他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他朝林柚招了招手。
林柚依言过去,洛无尘朝他耳语了两句,林柚称是,转身便回了城。
洛寒衣瘪嘴看着洛无尘,觉得这小崽子当真时时都在算计着,国师府现在不定变成什么样儿了呢。
“别担心。”夜绍溟轻轻搂着洛寒衣的腰,安慰道。
洛寒衣把头靠在他的胸口,道:“昨夜我也与你说了,小崽子那身子,如何能让我不担心。”
劳心劳力,一直在消耗自己的身体,几乎没有片刻闲暇,这让他如何能不担心呢?
可洛无尘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两人又都清楚得很。
听风楼如是,他要进京,也如是。
所以洛寒衣就是觉得洛无尘这方面白眼狼得紧,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惜命,行的却全是要命事。
“你说,倘若他成功了,这天下又当何人为帝?”宋氏昏庸,没了也就算了,届时不是群雄起,战四国,这片大地,终究会成为各国眼中的一块肥肉。
洛无尘想得倒好,死了宋氏了事,可这天下又当如何。
“你没见他已经大开科举门户了么?”夜绍溟觉得洛无尘心中是有计划的。
“鬼知道届时会变成什么样。”洛寒衣翻了个白眼,就听夜绍溟道:“不是还有那位么。”
洛寒衣忽然心中一哽,一手肘就朝夜绍溟的腹部捅了过去,夜绍溟吃痛弯腰,就见洛寒衣白了他一眼,“那我还如给小崽子找个媳妇,让他早点生个孩子,我帮他养都行。”
夜绍溟:他觉得洛寒衣说这话纯属恶心他的,道:“你不是说你要把沈牧亭抓过来么?”
洛寒衣:“那也得我能从月烛溟手里把人抢走啊。”
众所周知,大盛战王月烛溟性情暴戾残忍,遇见沈牧亭前还是一个靠轮椅度日的残废。
自从被迫迎娶了沈牧亭,不过几月时间便恢复如初。当初大盛内乱,全因沈牧亭一人挡,那人自然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不过传言他功夫不高,只是那月烛溟像个粘糕似的时时黏着沈牧亭,这几年常以使臣的身份周游列国。
闻言的夜绍溟:他忽然觉得有戏,悄悄凑到洛寒衣耳边道:“要不,我去把人抓过来。”
洛寒衣:他微眯着视线,忽然笑了起来,“要不,你试试看?”
夜绍溟忽然觉得今晚自己可能不太好过,连忙告饶。
洛无尘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打闹,忽然觉得,师父跟师君其实是很幸福的。
不知道为什么,洛无尘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澹台漭的身影,转瞬他又将这种缥缈虚影戳破,他跟澹台漭,这一生,应当是绝无可能。
不论澹台漭对他抱有的是不是这种心思,他跟澹台漭注定不会有结果。
与其去期待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不如初始就让它不要存在。
洛无尘他们在城外玩儿到了将近子时,待到所有的烟花都放完,这才打道回府。
而国师府现今,已经成为了另一种景象。
蓼实带着城卫军将国师府团团包围了起来,附近的百姓们尽皆以为国师府出了什么事,只有知晓内情的人明白,城卫军,现今本就是洛无尘的人。
洛无尘被白芍扶下马车,林柚跟蓼实侯在门前,两人尽皆朝洛无尘单膝跪下,“大人,人已尽数捉拿。”
洛无尘没有回答,而是让白芍扶着他进去。
国师府的前院已经跪了一大批人,他们全都身着黑衣,其中很多个人身手都留下了爪印,赤雪见洛无尘回来,立即扑腾着翅膀飞过来,原本想落在洛无尘的肩上,最后犹豫了一下,停在了白芍肩上。
白芍:赤雪现在长大了不少,白芍的身板小,它落下来的时候,白芍还晃了两下。
“清楚是谁的人了?”洛无尘面上带着笑,蓼实答:“满朝文武八十四臣,除凌大人外,皆有。”
洛无尘意会,他穿过前院,道:“各大人送的这份新年礼物颇重,蓼实,我们应当回礼。”
所谓的回礼为何,众人皆知。
洛无尘有些乏了,剩下的蓼实跟青黛知道如何做,洛寒衣看着洛无尘,叹了口气,道:“别太吵了。”
“是。”洛无尘倒是恭敬,拱手行礼目送洛寒衣跟夜绍溟回去。
只是洛寒衣跟夜绍溟刚走,洛无尘就像是有些体力不支似的晃了两下,青黛跟蓼实立即一个飞身一左一右地扶着他,洛无尘摆了摆手,招呼白芍过去,“送我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