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豫太懂了,即便那穷鬼是自己儿子的好友。
见个面倒还好,如果真是借宿几天,恐怕他们有千百个不乐意。
“不了,”范豫摇摇头,对他绽开笑颜,“暂且不回,离放榜也不过几天光景,熬一熬便好。”
谢静川看不清那暖阳般的笑颜下的阴霾。
“那好吧。”谢静川在脑海中运算着手头的银子,“那我们得每天都喝白粥吃馒头,一直熬到放榜那天。”
“以前在泉明寺,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范豫笑。
思索一番,范豫打定了主意:“放榜那天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先在我家住下,如何?”
范豫还有范家一条退路,可谢静川没有。
置之死地,而后是生或死,谢静川没有考虑过,只是一个劲儿往前奔,直至无路可走为止。
他将十几年来的才华和身上窘迫的盘缠,除此之外再谈的谢家,尽数赌在十八岁这一年的科考。
谢静川看着他,弯了眼角:“行,都听你的。”
“还有你的生辰,我答应了你一碗长寿面的!”范豫忽然想起来。
“我等着。”
谢静川也思及一件事,浅笑说:“放榜那天,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见家父一面。”
如果有机会,谢静川就为父亲重新立一个牌位,然后将捷报诉与父亲,再向其禀告自己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君子慎独,心怀远志,安贫乐道,韬光养晦。
最后……再告诉家父,自己得友如此,乃一生之幸。
范豫闻此言,怔在原地,只是盯着他看。
良久,范豫嘴唇颤颤,道了一个单字:“好。”
那携着圣旨的高头大马驶过一家又一家。
顾家人盼星星待月亮,可算把圣上金旨等来顾府。
众人俯首,喜滋滋地听罢这重磅消息,待宦官离去,顾淮被围在中心欢呼。
“恭喜公子高中进士科二甲传胪!”
蒲兄也是远道而来,和范豫他们一样住在原来的客栈。
“唉,等得我真的好心焦啊。”
范豫帮蒲兄满了茶,笑道:“蒲兄向来刻苦聪颖,怎会不高中?好消息总是要等待的。”
“你们听说了没?”一个书生兴冲冲地跑进来,一眼寻到了蒲兄那桌,对着桌上三人激动道,“顾公子高中二甲传胪!”
蒲兄因震惊张大的嘴几乎能装下一个鸡蛋,范豫笑意不改,道“恭喜恭喜”,谢静川眉也不挑,浅浅酌茶。
“蒲尚、柳映真、范豫、谢静川可在此?”一声仿佛用兰花指捻过的嗓音响亮堂内。
柳映真就是方才激动报信的人,此刻就轮到他了。
堂内众人俯首在地,那一道道缓缓展开的圣旨悬在每个举子心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柳映真高中进士科二甲三十六名。”
“蒲尚高中进士科二甲第十四名。”
“范豫高中进士科三甲第一名。”
身旁诸位一个个领了旨,谢静川目不斜视盯着地板。
等展开最后一道圣旨,宦官怔了一刻,语气高亢了些:
“谢静川高中进士科一甲第一名。”
刚被唤了名姓的少年猛然抬头,瞳孔紧缩,只觉耳边轰然雷响。
宦官双手递过:“请状元郎接旨吧。”
圣旨不算重,可谢静川竟觉得它沉得要捧不住。
宦官离去,周围人连声赞叹,谢静川都还是回不过神来。
直到他被范豫臂弯围住,一下子撞上他的肩膀,视线一瞬间模糊,才发现温热的泪珠已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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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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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真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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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宛茶楼生意能红火,一大原因就是请了个舌灿莲花的说书的。
二楼护栏边坐了一个鹅黄衫的翩翩公子,气质出挑,惹得旁人不由自主多看几眼。
一楼的热火朝天与二楼的清净格格不入,这位公子倒也心宽,尽管坐在了一眼就能望下一楼、耳边充斥着一楼嘈杂的声音,依旧淡然地呷茶。
“摄政王爷从小荷神童之名,六岁赋诗词,九岁作文章,与宾客辩论,从容淡定,驳倒一片,名满京城,”说书的唾沫星子满天飞,“而后沉潜十余载,归来一举夺魁。”
说着还展出一幅画卷来,“诸位可赏,摄政王霞姿月韵,实在令人心折。”
画卷中的男子身姿挺拔,如墨发丝被挽起,剑眉星目,五官端正,气质清雅,身着玄衣,衣上拿金丝绣了祥云,就如同一朵玉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二楼的公子远远瞥了一眼,不由得轻轻摇头,心道实在失真。
不仅少了摄政王眉目间的冷,而且摄政王的气质是清雅少于肃杀凛冽。
可惜这幅画像迷惑了在场一众年轻的姑娘,姑娘们交头接耳,兴奋不已,目光根本离不开画像中人。
说书的正讲着摄政王爷才华横溢,而后话锋一转:“可是这般才貌双全的公子竟然至今未曾娶妻,诸位姑娘可知何故?”
一时之间碗中塞满了银两,说书的满意笑了笑,大脑飞速旋转开始直接将某些话本里佳人才子的情节东拼西凑地搬出来,姑娘们都耳朵竖起来,生怕错漏了一点一滴。
而二楼的公子是听着听着就要绷不住了。
姑娘们正听着津津有味之时,二楼爆出爽朗的笑声。
公子放下茶盏,免得自己当众喷茶过于不雅,指尖抹去眼角笑出的一滴眼泪:“说得好!”说罢往那碗里精准地掷了一块完整的银两。
说书的虽不明就里,可是明白这位公子人闲且出手阔绰,越发来了激情。
摄政王的风流韵事一个接一个,公子的银两也是一个接一个。
“说书的!”一位姑娘也扔了一块,“最近不是在传摄政王与陈家二公子有过指腹为婚吗?你怎么不讲讲!”
说书的闻言捏了把汗,姑奶奶,虽然都是传闻,这个可就严重多了。正打算随便搪塞一番,谁知二楼又扔了块更大的银子,那掷入碗中的劲儿,那薄碗险些扛不住。
“说书的,讲讲吧。”公子兴致更盛,“难道摄政王这么多年不婚,是因为这场指腹为婚?”
说书的汗如雨下,声音有些颤:“公子,这个我们还是不能妄自揣测。”这不就相当于在说摄政王有龙阳之好吗。
公子挑挑眉:“那你说清楚来龙去脉来。”
说书的今天讲了这么多句话,唯有这一句不假,不过混杂在这么多讹言,谁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当年是谢夫人身怀六甲,后来没过多久陈夫人亦有了喜,谢家和陈家当时想交好,于是让尚未出世的孩子定了亲,结果却是两家都生了儿子,这门亲事遂作罢。”
公子道:“这个版本这几天我听腻了,说书的再说个别的版本呗。”
说书人:……
这件事就这一个版本,还想听什么。
帘中一位少年郎端坐着,葱削般的玉指执笔作画。太后娘娘则斜倚在榻上,阖目养神,待听得少年郎唤她的声音,才轻轻抬眼。
“母后请看!这幅牡丹如何?”
太后笑道:“比真的还动人艳丽。”
少年郎将及弱冠,面目仍青涩,皮肤白皙,气质文雅,难以想象这便是大戚当朝帝王。
“灵儿的画工真是炉火纯青了。”太后细细端详着画,指腹一触画纸,道,“这是用不朽纸画的吧?”
“不错。”少年郎颔首,“不朽纸用来作画当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完全不用担心画的保存,火烧不坏、水浸不朽。”
太后浅笑。这不朽纸原是别国进贡,后来民间匠人攻克了不朽纸的制作工艺,大戚虽然可以自主产这种纸,可制作成本相当高昂,于是唯皇室专用。
先帝对该纸的启用开了先例,自此重大条令颁布,有不可易改之需的法令等,均谨慎使用这不朽纸。
这年轻的皇帝用这价值连城的纸只是来作画,每画上去的一笔,画去了多少民脂民膏。
“母后,我跟你说,”帝气鼓鼓地坐在太后身旁,“儿臣最近居然被骗了!”
“为何?”太后一个眼神,宫女赶紧上前为二人扇来阵阵香风。
“儿臣前些天微服出访,这您是知道的,”帝说,“儿臣入了一批画回来,谁知儿臣竟给那画商唬了!那以真迹的价格入手的十幅画竟全是赝品!”
“明明不过是假货,还当自己是传世真品!”帝越说越气,“都是儿臣学识浅薄,不精通识画,遭受蒙蔽了。”
“灵儿不气了,这就当是一次教训罢。”太后抚了抚他的头,尽显慈爱。
“儿臣咽不下这口气!”帝对太后道,“是假的就不要想着冒充真品!母后你说是也不是?”
“这是自然的。”太后思索片刻,吩咐下去,“叫御膳房端一盘豌豆黄儿上来。”
帝一听又面露喜色,接着又气鼓鼓:“一盘可不够。”
太后笑了,道:“那就都端来。”
时值符光四年,依先帝遗诏,太后垂帘听政,摄政王谢静川弹劾丞相蓝钰铮,越职言事,结党营私,离间君臣等条项,震惊朝野,太后大怒,将其下贬,而蓝钰铮则自请外放潘陵,帝准其意,即日离京。太后立陈唯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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