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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风月 (陆韶珩)


  怀砚想到自己对梁文哲只知欲不懂情的评判,想到梁文哲借此嘲讽梁文墨重情却也得不到自己的心,一时间真是愁肠百结,还好下午又是满满当当的工作,暂时将他从中抽离出来,但晚上歇息的时候,剧组的偏房里又只剩下了一张铺炕。
  “文墨住得惯这种地方么?”怀砚一方面有些尴尬,一方面他是真的认为养尊处优的梁文墨住硬的地方会腰疼,“昊哥,你拿上我包里的卡,带梁先生下山去找间舒适的客栈。”
  “那太麻烦了!小刘,你去隔壁休息吧,之前在燕云,我们都是这样住的,这炕也大,凑合几宿不成问题。”梁文墨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摆出男主人就寝的架势,他身上的香水味又换了,这次是佛手柑的香气,闻之叫人心旷神怡。
  刘昊站在那儿没走,他是“黑豹”的人,“黑豹”在后来的指令加了一条,被保护目标只能单独过夜,房间内不能有除却保镖的另一个人。
  怀砚哪里知道这些细节,看梁文墨执意睡在这里,便叫刘昊回去休息。
  刘昊只好满心纠结地出去,然后悄悄翻上了偏房的屋顶儿,这大冷的天儿,也真是难为他了,但他清楚自己保护的是个重要人物,更何况“黑豹”对他有救命之恩,从什么角度考虑,他也得把此事做得妥当。
  山中的冬夜格外阒静,屋内的大炕烧得暖暖烘烘,炉子里煨烤着红薯,空气中都是甜丝丝的香气。梁文墨先躺上去,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头,这炕确实比他平时睡的席梦思硬多了,但他看到怀砚穿着里衣在不远处的身侧躺下,又情不自禁地牵起嘴角。
  怀砚心里有事,看他眉目柔和,情丝脉脉,反不知该如何开口,就缓缓把眼睛闭上,梁文墨看他长睫微颤,朱唇像涂了陶色的晶釉一样诱人,情不自禁翻身靠了过去,此时油灯已熄,炉子里的炭火红光暗寂,恰是表露爱意的好时机了。
  怀砚感受到他过来就睁开眼睛,未想到那人已抢先抱住了自己,“怀砚,还是你这里暖和……”
  “净瞎说。”怀砚把他推开笑道:“特意叫你睡中间儿的,火烧得最旺。”
  “你还是不肯接受我……”梁文墨压制着下身的冲动,撑起身子来,“为什么?”
  怀砚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也坐起身来,“文墨,勃朗宁首映后那个早晨,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一字不差地记着。”他扭头去看梁文墨,纯白色水衣薄薄地贴在身上,梁文墨一时不知道那透白的窗纸和眼前的人谁更皎净些。
  “我反复地想,为什么我听了你的心意,感动之余亦有惶恐……是担心身份差距过大,自己不配承受;是因梁局长之事,心存芥蒂担忧;还是我对文墨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也许都不是的。”
  “你才倾天下、琨玉秋霜,待我真诚友善,甚至不惜为我与兄长决裂、耽误自己的前程……”怀砚说着说着已是泪水盈睫,“我江怀砚岂是没有心肝的人,只是……也许在多年以前,我就再无法忘怀一个人了。”
  梁文墨听着只觉心里一片冰寒,他眼里也迅速湿润起来,嗫嚅着低声问道:“是谁……”
  “是年少时的伙伴,失散了很久……我想忘怀,可有时却觉得思念他已成了本能。”怀砚轻轻抹去脸上的泪,“这番话说出来未免残酷,可我想坦然相告……”
  “你们……两厢情愿吗?”
  “是的……”
  “明白了。我都明白了。”梁文墨吸了吸鼻子,他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全然不知如何开口,只背过身睡了下去,怀砚躺下后完全睡不着了,他想,他和梁文墨可能做不了朋友了。
  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怀砚料想过这样的结果,此刻也只有默默接受。
  过了须臾,天空中开始断续飘下雪花,怀砚凝神听着落雪细微的声响,心思不知飘往何处……
  梁文墨睡得悄无声息,怀砚并没有听到他的呼吸声,也许他亦没有睡着,他扭过头去看他,发现梁文墨的肩膀,好似在微微发抖。
  怀砚不忍再看,收回目光时却被窗外突现的一道强光闪到了眼睛,他惊愕之余,身下的石炕也抖动起来,剧组人员睡得都是从前山上的古屋,尽管修缮过很多次,终归没有那么结实,在大地激烈的颤动下,屋中央的房梁忽然断裂,冲着梁文墨的头部就压了下来。
  “小心!”
  梁文墨虽然也没有睡着,却还沉浸在无尽伤情中,他没有反应过来,头上已稀里哗啦落满了瓦沫和土渣,他感到怀砚将他用力一推,而后便听到沉重的一声闷响,再回身时那房梁已砸在了大炕上,连带着在屋顶蹲守的刘昊也狼狈地掉了下来。
  怀砚已算是眼疾手快,可撤回胳臂的时候还是被木上的长钉深深划伤,鲜血登时染红了被刮出口子的白色水衣,随后他们二人被刘昊拉起来跑到屋外,这时其他剧组的成员也惊魂未定地跑了出来,刘昊见怀砚手上满是血迹,正要急着去找消毒包扎的药物,却听梁文墨颤抖着声音问道:“为什么这个保镖在屋顶上?江怀砚,你就这样不信任我么?原来我在你心里和我哥并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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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蛋了误会了……后面麻烦的事会接踵而来


第60章 梨园苓窗
  “文墨,我从没有这样想过!”怀砚扶着手臂,那伤处冒着血突突直跳,仿佛因剧烈疼痛而加速的心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刘昊拿过剧组人员手里的净布,一边给怀砚止血,一边忍不住对梁文墨嚷道:“若不是江先生救你,你早被砸咽气了,现在不但不帮忙处理伤口,反而在这儿瞎搅和!你还有没有良心!”
  “方才就让我死在里面算了!”梁文墨红着眼眶喝了一句,转身就打算下山去,正好跟匆匆自城里赶来的导演胡家彬撞了个满怀。
  “哎呦喂,梁先生!!您没事吧?”胡家彬薅着梁文墨的肩膀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我这上城里一趟,哪想到您这会儿来!还是小裴跟我说的……”
  “咳咳!”梁文墨忽然咳嗽起来,胡家彬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一抬眼瞧见怀砚受伤,忙小跑两步过去,看了一眼就倒抽起凉气,“江先生伤这么深啊!怎么弄得?”
  “被铁钉划的。”刘昊很着急,“那钉子年头久了定是生了锈的,得马上去医院打泰特尼斯抗毒素才行……”
  “老天……城里正打着仗呢!你们瞧见那火光没?炸弹投在山腰处了,所以咱片场的房子塌了……”胡家彬的光头被雪花粘得湿漉漉的,“这样吧,大家没事儿的都躲进防空洞去,还刚还有个道具师被砸断了脚趾,由小刘开着车一块儿送城里医院去!”
  “胡导……”小裴在一旁皱着眉道:“这些天油价飞涨,那天没舍得加油您忘了?现在油箱里剩下那点儿,不够开到城里去了。”
  “把几辆车的油都汇在一起,可不能闹出人命来。”胡家彬紧张地看了一眼怀砚苍白的脸,这时却又有人小声嘀咕道:“城里这样危险……我们去了会不会有事儿呢?”
  空场上忽然变得十分宁静,远远可闻炮火枪弹之声,雪下得愈发大了,众人都矗立着没动,正犹疑着,不知哪里开来一辆漂亮崭新的轿车,急切地按了两声喇叭,大家抬起头来,梁文墨正坐在驾驶位上,他依旧沉着脸,没好气地说道:“我要去城里,想搭便车的快上来。”
  “梁先生,我跟您道歉,您是好人!”刘昊也不客气,径直把怀砚拉上后座,大家又一起把痛得龇牙咧嘴的道具师抬到车上,刘昊在副驾驶位上坐下,梁文墨便踩下油门驶出了山间。
  从片场到医院少说也有几十公里,湿滑的山路并不好走,城里也都是巷战过后的痕迹,幸运的是没遇上两方的军队,梁文墨把他们送到医院就开着车离开了,刘昊跑前跑后给怀砚和道具师办了手续,待怀砚的伤口处理妥当,他才满头大汗地在病房的椅子上坐下。
  “昊哥……今天太麻烦你了……”怀砚用未伤的手给他倒了杯水,刘昊忙接下他手中的暖壶,“江先生,我是您的保镖……您今天受伤是我的失职……”
  “抗毒素已经打了,伤口也缝合了,没什么大事。”怀砚敛下眼睫,默默注视着自己被裹着纱布的手臂。
  “江先生,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刘昊歇了片刻,抬头看着怀砚说,“梁文墨八成有事儿瞒着您……”
  “我知道……也许他这些天,并不是去写小说的。”怀砚面容上没有什么起伏波动,他望向病房外灰蒙蒙的阴沉天空,那雪已下得如扯絮般了。
  梁文墨开车在开封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游转,因为战事的原因,家家门户紧闭,电灯发出病悷悷的惨白光线,灯下的雪片像飞蛾一般萦舞,梁文墨把车在街边停下,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孤魂野鬼。
  新车里一直有一股皮革的气味,梁文墨习惯性地拿出香水瓶喷了两下,却被那二者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熏的一阵反胃。
  他踉跄走下车来,清新的冷气灌入腹腔,他猛吸了几口,喉咙都冻得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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