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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下凉州 (一只大蜗牛)


  马车忽然停下,随后刘彰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弟弟略备薄酒,替兄长饯行,兄长请下车吧。”
  刘瞻一怔,起身走出马车,见悠悠长道,两行绿柳如烟,柳树下摆着一方小案,上面放着一只酒瓮、两盏金樽。刘彰见他探身出来,微微举手向他致意。
  见刘彰不称孤,刘瞻便也不以“东宫”相称,微微一笑,跳下马车,“彰弟有心了。”
  刘彰将他引至案前,从案上拿起两只酒樽,递给刘瞻一只,“兄长此去,山水万程,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临别之际,无以赠行,一杯薄酒,聊表拳拳此心。”
  他说着,举起金樽,“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兄长,请。”
  这一句“西出阳关”忽然引出刘瞻心中愁思,他顿了一顿,整整心神,微笑道:“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彰弟,请。”
  两人相对饮了一杯,刘彰抬头看看,手攀柳树,折下一段柳枝,递给刘瞻,“万望兄长保重。”
  这时秋意已浓,柳叶却还未完全转黄,仍带着几分青葱的绿意,刘瞻接过,瞧着刘彰两眼,心中忽道:我将十四留在府上,他定然已经知晓,可言语之间丝毫不露,莫非果真如舅舅所说,他要把这把柄一直捏在手上,日后某天再忽然发难?
  这念头一出,忽地打破了他兄弟二人间难得的温情,刘瞻心里隐隐升起几分愧怍,自觉未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彰弟在京也要善加保重,”他带着几分恳切,“多替父皇分忧。”
  两人告别一番,刘瞻搁下酒樽,回身登上马车,转头回望。但见城阙万重,飞宇相连,五陵上轻烟隐隐,云气青蒙,这座他自小生长的长安城,正默默无言地凝视着他。他看了一阵,随即收回视线,对刘彰微微颔首致意,矮身进了马车。
  车轮又转动起来,重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马车行出很远,刘瞻忽然打开车帘,回头看去。远处,刘彰拢着两手,仍站在驰道中间,已看不清脸,只能看到细细的一道身影。
  刘瞻心中一酸、又是一热。他兄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是从何时起渐行渐远的?他想不起来。
  这样也好,他想,他远走凉州,兄弟反而更像兄弟。
  辞别刘彰之后,一路向北,秋色愈浓,所经之处,各个地方官无不对刘瞻竭诚相待。刘瞻虽不是太子,却也是亲王,兼又刚领了凉州刺史,荷任一方,许多人为求仕进,对他极尽巴结之能事,其中巴结的最厉害的,乃是泾州刺史曹文叔。
  要知道雍夏结盟时,狄夏举国所献宝马,也只二十匹而已。狄夏结盟,并非真心,倒也不必再说,可那曹文叔大手一挥,便送上了十匹马,各个膘肥体壮,皮毛油亮,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好马,倒当真让刘瞻有几分惊讶。
  他一个小小的下州刺史,想要买下其中一匹,已要花去十余年的俸禄,他从哪得来了整整十匹?刘瞻心里冷笑,却也来者不拒,尽数收下,收下之后,反而是曹文叔喜笑颜开,像是得了莫大的奖赏。
  等出了泾州地界,刘瞻唤来影七,指着这十匹马道:“我要马没有什么用,你选一匹试一试,要是喜欢便送你了。”
  从长安出发时,影七原本和几个下人同乘一车,过了几日便被刘瞻以护卫之名调进自己车里。若行护卫之职,他应伏在车盖上面才是,刘瞻却让他进到马车里面,可之后他又没有别的吩咐,只是在一旁自顾读着一卷书,时不时抬头看看窗外。影七自也无话,选了车中离他最远的一角,直挺挺地一坐就是一天。
  方才曹文叔送马时,影七也侍立一旁,一眼便知即便在草原上,这些也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马,听刘瞻要赏赐给他一匹,他心中丝毫不喜,反而有几分惴惴:他还未做过什么事,为何要赐给他这般好马?
  他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辞谢,刘瞻已经先一步跳下马车,吩咐人将马牵来,抬手招呼他道:“愣着做什么,怎么还不下车?”
  影七慢吞吞下了车,他虽然低着头,却知道刘瞻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正等着他挑马。他抬眼在十匹马间匆匆扫过一眼,抬手指向里面最瘦的那匹。
  雍帝喜爱宝马,刘瞻虽然不擅骑射,可自小耳濡目染,多少也通些相马之术,见状摇一摇头,走上前去,在十匹马身上挨个摸摸、拍拍,然后牵了一匹出来,“我看还是这匹吧。”
  这是一匹青白色相间的玉面青花骢,骨架高壮、胸膛宽阔、鼻孔粗大,影七只一眼便看出这是十匹马中最好的一匹。他有些局促,不知该不该收下,可刘瞻已经将马辔塞进他手里,“难得外面有这么好的一片野地,正好跑来我瞧瞧。”
  影七犹豫道:“我是护卫,不该离开你身边。”
  刘瞻一愣,随后笑道:“没关系,护卫也不在这一时。如此宝马,若不撒开四蹄,未免可惜。对了,小玉也一起放出来吧。”
  小玉是他给雍帝赏赐给他的那只玉爪海东青取的名字。从前,雍帝年少时曾驯服一匹通体火红的神驹,思来想去,最后取名为“大红”。刘瞻虽身体孱弱,不似雍帝,可在取名一道上倒颇肖乃父。
  下人抬来海东青的笼子,刘瞻亲手打开了锁。小玉一经放出,便跳到影七右手臂上。影七一手扶着缰绳,一手托着小玉,正要上马,却听一旁水生喊了一句,“且慢!”
  影七回头,见水生小步跑上来,对着刘瞻挤眉弄眼,连做眼色。刘瞻好似不觉,只是对他笑道:“没事,上马吧。”
  影七一跃上马,扬起手,小玉便即展翅而飞。随后他催动马鞭,轻轻一夹马腹,胯下那匹骢马顺从地小步踢踏起来。
  他骑在马上,慢慢走了一阵,回头看了看,刘瞻仍站在原处,见他回头,对他微微扬起下巴示意。
  影七转回身,一抖缰辔,座下马又快了几分。
  一开始时只是小步快跑,一阵微风轻轻扬起骢马青色的长鬃,一根根细丝拂在影七面上,传来一阵痒意。
  他心里好像也有一处跟着一起痒起来,又跑出几步,忍不住猛地一挥马鞭。
  渐渐的,座下骢马撒开四蹄,马的身子一点点拉长,好像拉成了一条直线。影七伏低身体,紧紧抱住马颈,和马贴在一处,好像和这匹马融为了一体。
  远处隐隐约约能瞧见青黑色的山脉,可脚下之地放眼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一片平原。平原上生长着大片大片已经发黄的野草,一丛一丛紧紧簇拥在一起,好像一个巨大的黄色湖泊。
  他和这匹骢马一起飞快地跑着,四周景色也飞快地向后奔去。半人高的野草摩擦着他的两只靴子,发出簌簌的声响,他腰间的短剑拨动草茎,每经一处,那处的野草便弯腰避开,惊起藏在草间的雀鸟,扑棱棱举翅而飞。
  快跑啊,快跑啊!影七一下下催动马鞭。狂风割面,鬃毛飘扬,扑在他脸上,几乎遮住了视线,让他吸不进气去。他猛地将头扬起,但见得一片片原野从前面滚滚而来,莽莽荡荡,无涯无际,极目苍茫,天地何宽!
  他感到自己也是一匹马,一匹斫下桎梏,顿开枷锁,解下络头的马。风声呼啸,震耳欲聋,如同原野的砰訇怒吼,一股胆气、壮气、磊落之气,迎面猎猎扑他在身上,在他胸中激荡不已!
  他忽地一扯长缰,骢马长咴一声,人立起来。
  马车上,水生望着远处,担忧道:“殿下,他还会回来吗?”
  刘瞻不语,两眼瞧向远方。无边的野草蔓延着向天际铺开,原野之上静悄悄的,瞧不见半点人影。
  又等了一阵,水生神色一苦,跌足懊恼道:“殿下干什么放他去跑马?这下好了,他连人带马一齐没了……”
  忽然,静悄悄的原野上起了大风。大片大片的云从原野上面升起,向着他们飞来。风声呼噜呼噜响着,吹动着野草一齐向着他们低下头去,原野凭空里矮了一截。烈烈的日光直泻而下,无数耀眼的白芒在金黄色的草尖上跳动着,如同海面上的粼粼水光。忽然,海面上出现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好像一只轻舟,张满了风帆,被烈风吹送而来,劈开海浪,瞬息千里。刘瞻抬起头,瞧见那只雪白的海东青张开巨大的双翅,在湛蓝的天边掠过,忽然间收起翅膀俯冲下来,忽然间又一跃而上直冲天际,发出一道欢乐的啼鸣。
  远处,一人一马拨开稗草,沿着时隐时现的小路缓缓而归。
  影七催马走到近前,勒住缰绳,低头看向刘瞻。他看到一张微微苍白的脸,两只在从前的时光里他从没见到过的,温柔、平静、笃信的眼睛。
  刘瞻也仰头正看着他。他看见影七不住起伏着的胸膛,看见他微微涨红了的脸,看见他额头上反射着日光的热汗,还看见他眼里含着感激,第一次深深直视着自己。
  一瞬间的对视之后,影七跳下马,想要说些什么,刘瞻却已上前来,轻抚马头,高声道:“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十四……”
  他转过头来,瞧向影七,“你不需要做我的侍卫,也不可能永远活在什么人的影子里,你想不想……去军中挣一个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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