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到家,天都亮透了,花全早就回盛府干活去了,只有阿莺还在等他,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晚?哪个主子又为难你了?”
花照水咬着筷子,想了一会儿才说:“是二少爷……”
“怎么又是他?”阿莺的手一停,筷子也撂下了,说,“他又干什么了?吓着你没有?”
花照水摇摇头,面露苦色,说:“他说要跟夫人把我讨到他的院子里去——娘,他若是真去要,夫人会给他吗?”
阿莺脸色又沉了沉,说:“这要看他怎么要了,他是主子,他讨个下人跟养条猫狗有什么区别,只是一点,要是让夫人不高兴,对你有了什么不好的猜想,你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花照水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菜,说:“二少爷脾气太怪了,我不想去伺候他。”
阿莺只是叹气,说:“这哪能由得你想与不想。”
这番话谈完,花照水心里更害怕了,大夫人平日确实看着和善没有什么架子,但是哪个下人要是敢勾搭主子,肯定是一顿好打。更何况是二少爷,夫人最疼他了,不然也不会把他惯成这个样子。
更何况要是真去了他屋里伺候,别人指不定怎么说呢——西园里早就有两个被主子要走了的。即使没什么不正经的事情,在别人嘴里也是有的,他们本来就是戏子,在戏台子上唱,和在主子床上唱,在别人眼里都是一样的。
但就算是真伺候到床上去了,在这深宅里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哪个少爷不喜欢乖巧好看的。这会儿主子看着他们新鲜,回头厌烦了,下场可不会好。
花照水在夫人院子里一边打扫长廊一边叹气,怎么想都觉得自己逃不过这一劫。
素雪正抱着糕点盒子从这里过,就听见他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气,好笑地停在了他边上,“喂”了一声,差点没把他吓得跳起来。
“你想什么呢?不住叹气。”
花照水稳了心神,脸色还是苦巴巴的,没精打采地挥着扫帚,说:“姐姐,我觉得我命不久矣了。”
“这话怎么说?”
花照水就捡重要的说了说,苦哈哈地问她:“二少爷是不是唬我的?我就是一个唱小曲儿的,干嘛总盯着我,我十条命也不够他糟蹋的。”
素雪笑了起来,把手里的点心盒子打开,给他捏了一块放嘴里,说:“二少爷脾气是怪了点,但要是真心想把你讨过去,就不会害你。别总叹气了,让夫人听见了,她才真要不高兴了。”
花照水嘴里含着杏花酥,模糊不清地点了点头。
素雪把盒子又合上,说:“放心,夫人要是真生气了,有我呢——糕点好吃吗?”
花照水点了点头,跟她笑。
素雪笑说:“夫人赏的,那我待会儿给你拿几块送去。”
等送走了素雪,花照水一边嚼着糕点一边想她说的话。但想也想不通,他只好硬着头皮祈祷:希望二少爷不要是个缺心眼。
第6章 难处多
花照水心惊胆战了好些天,发现这位少爷不仅没找他麻烦,连夫人这边都没来,平日里还会来请安,这一连四五天了都没见到他的人影儿。
他起初是为了避开那位少爷才故意躲得远远的,所以这么多天才发现不对劲,夫人最近的心情好像不是太好,素雪进进出出也没见什么笑容。
好不容易拉住素雪说两句话,花照水才知道那位少爷出事了——几天前,万岁爷的寝宫里出现了刺客,那天又正好是盛见微当值,当晚的羽林军都问了罪,现在还扣在刑部大牢呢。
花照水倒吸了一口凉气,光是在盛府,只说被关进柴房,他听了都要害怕,如今少爷那样的人下了朝廷的大牢,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他就又多问了一句:“那少爷会不会吃苦头啊,老爷、大少爷没有去说情吗?”
素雪摇摇头,说:“这可是大事情,老爷他们更不好开口了,如今圣上没有迁怒盛家,我们都该谢主隆恩了。”
花照水担心道:“那这个是什么罪啊?少爷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
素雪还是摇头,说:“可能要看圣上的心情吧……我也不懂,只希望少爷平安无事才好——夫人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觉,愁眉不展的。”
他们正说着话,跑来一个小厮,急切道:“素雪姐姐在这儿呢!快去回夫人,宫里来消息了,少爷被罚了一年俸禄,挨了军棍,好在别的没追究,说是要放出来了!”
素雪紧蹙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忙问:“确定吗?真没事了吗?”
小厮点头,也喜形于色,说:“确定!就是大少爷让人传的消息,说先告诉夫人,好宽宽夫人的心。”
“好好,”素雪看了看花照水,说,“人回来就好,我先去回夫人。”
花照水看着素雪急匆匆离开,又问那传话小厮,说:“还挨了棍子?打得重不重?”
小厮叹了口气,说:“大牢里的棍子,你说呢——不过人放出来了就是好事,也没被革职,说明圣上还是顾念盛家的。”
花照水也不懂,就附和着点了点头,又去接着干活了。
他心里想,虽然二少爷脾气是不太好,但是也没把他怎么样,中秋节那天还在少爷那吃了不少好东西。花照水虽然不想去伺候这位少爷,但也不想他出事。
他一边擦洗茶碗,一边想,等少爷回来,就去给他唱个小曲儿逗逗他开心吧。
少爷是将近傍晚才回来的,他是没见到少爷面儿,只听说大牢里的棍子可不是吃素的,少爷这次不休养个半个月,估计是起不了身了。
花照水本来正盘算着什么时候去少爷那里看一看,但是又害怕他,盘算了两三天还没个结果。他自己还没下定决心主动去南边院子里呢,夫人倒是先把他叫去了,说少爷待着闷,想听他唱两句,让他先搬过去住几天,等少爷伤养好了,再搬回来。
花照水顿时心里一凉,心说他只是想去唱一次,可不想搬过去啊!和那位少爷朝夕相处,他迟早被吓出个好歹。
但是想归想,东西还是得去收拾,他收拾着,素雪来了,又给他包了些糖,宽慰他说:“我知道你怕他,别紧张,他就是找个人解闷,喜欢你的嗓子而已,不会太为难你。等他伤养好了,你也就能回来了。”
花照水接了她的糕点,道了谢,还是一脸苦相,说:“希望少爷快点腻了我的嗓子吧。”
花照水去到少爷院子里,刚把东西收拾好,小厮就来传话了:“少爷叫你过去呢。”
花照水应了声,说:“来了。”
他进到少爷屋子里,就闻到了浓重的草药味——少爷刚换了药,就趴在床榻上休息。花照水一眼就看见了少爷皮开肉绽的后背,被吓得呆在了原地。
身后的小厮悄悄推了他一把,低声提醒道:“愣什么,还不快过去。”
花照水踉踉跄跄地走近了,叫了声少爷。
盛见微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抬眼看了看他,说:“怎么这个表情,又吓着你了?”
花照水看了看他的后背,把视线移回他的脸上,皱着眉头,说:“看起来好疼啊……这得下多重的手……”
盛见微笑了笑,露出玩笑的表情,说:“是挺疼的,五十下呢。”
“那……那少爷要我做点什么吗?”花照水好像看一眼他的伤口都要疼自己身上了,不敢再看,眼神躲躲闪闪的。
“喝水。”
花照水就赶紧去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跪在床边,才能把茶盅送到他嘴边。
盛见微的眼睛盯着他看,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茶水。花照水看他喝完了,正要把茶杯拿开,少爷突然发话了:“有水,给我擦擦。”
花照水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嘴角的水,就掏出了手帕要给他擦,结果少爷就贴过来蹭在了他的衣袖上,一点也不客气。
花照水有些尴尬地把手帕收了回去,茶盅放在了一边,垂着头有点无精打采。
“不说话,觉得伺候我委屈你了?”那位少爷一会儿也不让人消停。
花照水赶紧抬起了脑袋,摇摇头,说:“不是——少爷,您听曲儿吗?我给您唱两句吧。”
盛见微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胳膊,让他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面前,说:“现在不想听。”
花照水想叹气,就又开始蔫巴了。
盛见微看着他,说:“委屈不了你,想吃什么告诉明雨,叫他去吩咐厨房——上次看你吃得那么高兴,不会是平时都吃不饱饭吧?”
“那倒没有,”花照水抬起眼睛看他,说,“就是没有少爷的东西好吃罢了。”
盛见微哦了一声,捏了捏他的腕骨,说:“那你还这么瘦,我还以为你不爱吃饭呢。”
花照水跟他眨了眨眼,说:“哪有人不爱吃饭啊,以前在西园的时候,哪个地方练得不好,师父不仅打人,还不准我们吃饭,再练不好,就跪到院子里去,看别人练功……饿都要饿死了,哪有力气练功。”
他最后那句有点像嘀咕,盛见微听见了,笑说:“去厨房偷东西吃不会吗?他不让吃就真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