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照水跟他赔了个笑,小心地给他梳了梳毛,说:“我……我就是想问问,我师父的琴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去人世走的这一趟吗?”
白孔雀一瞪他,展翅飞走了,只留了些逐渐远去的话音:“自己去看!”
花照水心里发虚,踌躇好半天才往坼雪池去。
坼雪池是盛见微在四梵天的道场,积雪不融,冰霜不动,数千年如一日。
盛见微平日入定,只在池边随意打坐,若是闭关,就不知道他会在坼雪池的哪里——坼雪池若按人间的规尺细究起来,有半个雪山那么大。
坼雪池终年冰雪相覆,不生花草,不长菌菇,唯有尚未修炼完全的个别仙鹤在某些特定的日子,才被允许来坼雪池蹭一蹭四梵天上神的仙气。
花照水是个例外,他是青渡神君唯一的弟子,随时可以到坼雪池来修行打坐,在漫天的灵气中悟道。
而花照水既不是仙鹤,也不是上神,而是一缕不知从哪里飘荡来的孤魂,侥幸被上神捡了回来,才做了如今的栖谷仙君,在这修仙之人穷极一生追求的四梵天上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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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往事索
花照水在坼雪池边找到了他师父——青渡神君一身白衣,静默如冰封千年的雪山,那把临川琴就摆在他面前。他像是远远就感知到了花照水的存在,未曾回头,就开口道:“栖谷,来。”
花照水赶紧回过神来,快步走到他身侧,叫了声师父。
盛见微没有应答,只是一动手指,花照水便听见了一声铮响,他顿时瞪大了眼,忙凑过去看,断裂千年的临川琴弦竟然有一根恢复如初。
这等法器最讲一个缘字,时运不到,千寻万访也是徒然。如此看来,这临川琴定是遇上了盛见微命格中注定的机缘。
花照水磕巴了一下,才惊讶道:“师父!琴弦……琴弦回来了!”
“可能是入了一趟八星盘的缘故。”盛见微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招手示意他坐。
花照水就挨坐在他身侧,十分新奇地打量了一会儿这把琴,毕竟这琴已经损坏千年,这千年来,他可是第一个瞧见师父的元神法器得到修复的人!
他想着忍不住美滋滋起来,看向盛见微,得寸进尺道:“师父,我能摸一下吗?”
见盛见微颔首,他便小心地伸出了手,从那根失而复得的琴弦上轻轻抚过。但他只是一触,便咻然缩回了手。
“怎么了?”
花照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的琴,神色有些困惑,说:“我也不知道,感觉很奇怪。”
“什么感觉?”
“嗯……说不上来,觉得我的元神好像也跟着琴弦颤了一下似的。”
他说着突然羞愧地红了脸,这琴可是他师父的元神法器,他从这里感觉到自己的元神算是怎么回事。这样一想花照水立刻垂着头不作声了。
果然,盛见微低低地笑了起来,了然道:“我的元神会震慑到你也是寻常之事,毕竟可没有旁人碰过我的琴,你有什么好脸红的。”
花照水被戳破了心事更觉尴尬,立刻开始岔开话题,抬起脸给他看自己的眉心,说:“师父,你看看,这儿总有一团黑雾,我怎么都驱不走。”
盛见微在指尖捏了个诀,往他眉心一点,那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便顿时消散了。
花照水眯了眯眼,待眼前恢复清明,笑说:“看来我还是本领不到家,师父一治就好。”
盛见微却没有什么轻松的神色,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琴,好半天才说:“你还有几劫要渡?”
“五劫八苦,师父,这方是第一劫。”
“还有四劫,”青渡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又看向他,笑说,“看来我也要和你一同渡这剩余四劫了。”
花照水不解,说:“师父的修为还要再精进吗?”
花照水入八星盘是为了悟道,他本是一缕游荡的孤魂,是青渡神君用自己法座旁的一枝兰花为他塑了法身,他方能做这逍遥的栖谷仙君。
但他修行数百年,仍不见太大长进,若不是蹭了他师父的仙气,恐怕连刚得道的凡人都不如。按常理来说,修行之人首先要做的便是放下红尘,而他将前尘事尽忘,既然从未入过红尘,又何谈放下。
因此他若想入仙界法门,必须入八星盘,重回人间,知晓何为人生八苦,才能真正悟道。
但青渡神君早就是四梵天上一等一的上神了,如今怎么也要去人间通修行呢?
盛见微抬指轻轻抚过琴身,并未答他的话,只说:“当初你入八星盘,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花照水回想了一下,说:“师父说,修道之人看似脱俗,但道正是从尘世中来,没有红尘,便没有道。”
盛见微点头,说:“走了一趟八星盘,临川琴就有所恢复,如此看来,我也得去人世间,找一找我的道了。”
花照水忙问:“那师父会和我一起进入八星盘吗?”
“也许吧,”盛见微看向他,说,“你的第一劫,我还留有几分清明,能护一护你,但这接下来的几劫,我就帮不上你的忙了,你要万事当心。”
花照水应了一声, 又问:“师父,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去?”
盛见微略看了他一会儿,并没有直接答他的话,只说:“你刚刚回来,先去元虚仙翁那里讨个丹药,回去好好调息,等宁沚来叫你吧。”
花照水就起了身,作了一揖说:“师父,那我就走了。”
刚刚进了元虚仙翁的洞府,花照水就瞧见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仙翁已经让仙童拿了仙果出来,笑眯眯的,似乎就在等他了。
花照水上前作揖,说:“仙翁。”
元虚示意他坐,说:“栖谷,这趟人间劫,好玩不好玩?”
花照水跟他嗤嗤一笑,说:“我也不知道,当凡人的时候还是挺遭罪的。”
“渡劫渡劫,”仙童上来斟了酒,仙翁拿起了酒杯,放在唇边,说,“哪能顺顺当当,舒舒服服呢?”
花照水赶紧制止了仙童倒酒的手,说:“酒还是算了,我师父不让。”
“青渡也会管人了?”元虚捋着长须笑了一会儿,说,“一点酒怎么了?人间的红尘酒你都吃了不少,还差我这一盏?”
花照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但是师父说不让,我就不吃了,怕他生气。”
“稀奇稀奇。”
“稀奇什么?”
元虚已经喝完了一盏,撂下了酒杯,笑说:“青渡神君,出了名的无情神仙,你说稀奇什么?”
“不能吧,”花照水惊诧道,“我怎么不觉得?”
元虚笑而不语,让仙童拿了丹药给他,说:“栖谷,你走了这一趟人间,找到你自己的道了吗?”
花照水撇撇嘴,闷闷地说:“我本来就天资不高,您就别取笑我了,我师父都没找到他的道,我哪能这么快。”
“修道讲究的是机缘,与天资有什么关系。青渡做事总是不循天道,说不准,你倒是能胜你师父一筹。”
花照水把丹药拿好道了谢,就低着头吃了几个仙果,说:“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要去找自己的道,找不到怎么样,找得到又怎么样?”
元虚又大笑起来,说:“果然是个没前尘没过往的——平日来不都是要喂仙鹤吗?今天还喂不喂?”
花照水一听喂仙鹤,顿时忘了刚刚的一肚子疑惑,高高兴兴地跟着小仙童往后山去了。
喂完仙鹤他就回到自己那里潜心打坐调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将散放的神思收回,刚出来就听说青渡已经进了八星盘。
等他跑去质问宁沚的时候,就瞧见了八星盘中的景象——他师父在人间已经有七八岁了,看样子是个阔气公子,手里拿了一柄长剑,身法敏捷,剑尖生风。
花照水痴痴地看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他刚看向宁沚,宁沚就先开口了,说:“青渡神君头一次去人间渡自己的劫,这可是大事,小花儿,待会儿你进了八星盘,若是碰见他,一切要以他为重,懂吗?”
花照水刚想说“我当然知道”,但是一想,问道:“我进了八星盘,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以他为重?”
宁沚哦了一声,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说:“我倒是忘了——放心,你该记起来的时候,本君会帮你的。”
花照水觉得他一定没打什么好算盘,但是又一心想着师父,没顾得上计较,就问:“我什么时候能去?我晚了这么多年,还能遇见他吗?”
“能能能,”宁沚本来歪在一边喝酒,这会儿站了起来,抖抖袖子,说,“我说能,那就一定能。”
宁沚突然收了玩笑的神态,说:“栖谷,还有一点,你去人间是渡劫的,要吃遍人间八苦,才算真正渡劫,你知道这一次是什么劫吗?”
花照水说:“我知道,第一劫是凡人的生老病死,这一劫,是爱别离。”
宁沚跟他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知道就好,世间的情情爱爱最容易迷人心智,我怕你这一去,往那三千三万软红尘里一躺,就不愿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