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在午休呀。我想来摘点莲蓬给大家尝尝,待会儿玄度师兄醒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那弟子说完就朝荷花池走去。
印容一听,顿时放下碗走过去拦住:“你不许摘。”
那弟子愕然:“为何?”
印容不说话,冷冷盯着他,寸步不让。
“你凭什么不让我们摘啊!这又不是你的莲蓬!每年玄度师兄都会让我们摘的!”另外一个弟子颇不服气的上前道。
两个弟子都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看着年纪小小的印容这副模样顿时起了不服气之心,其中一个强行要过去,印容立刻上前推他。
“你干什么!你怎么还动手了?”另外一个连忙上前帮忙,三人扭成一团。
“你们在干什么?”玄度忽然出现在屋门口。
“玄度师兄!我们想要摘点莲蓬,可是印容不让我们摘,还要跟我们动手!”两个弟子连忙放开手告状道。
玄度看了一眼印容,对两个弟子道:“你们两个不经我的同意就进我的院子,也未经允许就要摘莲蓬,印容拦住你们也很正常。你们两个回去吧,下次再有这种事,我要告诉你们执事了。”
两个弟子脸白了,他们不料一向好说话的师兄怎么忽然对他们就冷了脸,两个人讪讪的,对玄度行了礼灰头土脸的离开了。
两个弟子离开后,玄度走到了印容跟前,“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印容摇头,转身进了屋。
下午,玄度把莲花池里剩下的莲蓬都摘了下来,然后送去了其他禅院让弟子分食。
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印容不在院子里,也不在书房里,于是去敲了印容的房门,房门未锁,玄度推开了房门。
印容盘着腿坐在床上,周身气流如龙般流窜,他的双手结着奇怪的印,数度变换。
玄度愕然,他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印容练的不是大梵寺的功夫。
印容的手印又变幻了三次,终于慢慢收式。
他睁开眼睛,看着玄度。
“过来练字吧。”玄度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之后,玄度有数次都看到印容在房间练功,然而他什么也没说,照常教印容写字、练功,帮他带饭,一如既往。
又过了一个月,玄度有一日回来告诉印容,第二天在大殿里有一次弟子考核,东林方丈点名要印容也参加。
“不必紧张,只是考核平日读的经书内容,还有一些入门的拳法、棍法而已,你都已经掌握了。”玄度安慰道。
可是到了第二天在大殿上考核经书内容的时候,其他弟子都背了出来,唯独印容一语不发。
东林大师问道:“印容,背不出来吗?”
印容低着头不吭声。
玄度一脸诧异,这个内容他昨天还检查过,印容都可以默写出来,怎么会背不出来呢?
东林大师看了玄度一眼,“那好吧,你回去继续学习吧。”
接下来的拳法、棍法考核,印容表现的也是让人匪夷所思,他连一套最基本的拳法都打不来,棍子还时常落到地上去,看得几位考核的大师频频摇头,周围的弟子指指点点。
玄度站在旁边垂着眸不吭声。
他知道,印容是故意的。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他为何故意那样做。
考核结束后,东林方丈将印容单独留了下来。
“印容,你今日何故不好好表现?”东林方丈问道。
印容垂下眸,淡声道:“我又为何要好好表现呢。”
“你是对玄度不满意吗?”
印容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东林大师看着他,忽然道:“最近夜里睡得如何?”
印容一愣,眸光闪动了一下,轻声道:“好了一些。”
“那你应该要对自己满意些,这也是个进步。人活在世上,不外乎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这些做好了,也是不错的。”
印容走出东林方丈的屋子,看到玄度正站在院中等他。
看到印容出来,玄度的眼里露出了一丝微笑。
印容看着他,半响没动,然后才跟着玄度回到了小院。
白衣少年走在前面,盛夏阳光照得他一身白衣刺目耀眼。
十四岁的少年,身姿挺拔,容颜俊秀,连眼神都干净清澈。
他今日害得他丢脸,他对他真的一丝怨怼也无吗?他真的如同荷花池里的莲花那般纯洁吗?
印容走在他的身后,在玄度的阴影中暗暗想着。
玄度回到院子,对印容道:“印容,你想吃莲藕吗?莲藕长好了,我们挖些上来吧。”
印容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玄度脱下外衫,卷起袖子和裤腿下了荷花池弯着腰在下面摸索着,不一会儿,他就举着两根满是淤泥的莲藕丢了上来,“印容,接着!”
印容仍旧站在不动,眼睛看着地上的莲藕。
玄度又挖了几根翻了上来,“洗干净就可以吃了,来。”
玄度去了井边,提了一桶水上来清洗莲藕。
一层黑淤泥洗净后,露出了白白胖胖的藕,如小儿白嫩的手臂一般。
玄度一掰,清脆的咔喳一声,一截莲藕掰成了两节,“给!”玄度递给印容一截,笑容如池水般清澈。
印容接了过去,看向玄度。
玄度咔嚓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笑着看着印容。
印容低头,也咬了一口。
清脆香甜,汁水四溢。
玄度笑了一声,忽然伸手在印容的唇边拈走了细绵的藕丝,“藕断丝连,不要拉太长。”
印容愣了一下,低下头继续吃着手中莲藕。
真的是又脆又甜……
第21章 过去过不去
盛夏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一夜秋风起,院里的紫薇花说谢就谢了。
又下了几场秋雨后,院中的青草随着山中的树叶如被寒风染色一般变黄了。
一日,印容穿着棉衣正在院子里看玄度给树浇水的时候,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鸟扑棱着翅膀掉落在院子里,它奋力挣扎着,试图再次飞起来,可是扑腾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玄度有些诧异的跑过去一看,发现那只鸟不知被什么动物攻击过,身上、腿上有很多伤,羽毛上都是血。它似乎挣扎得精疲力竭了,半阖着眼眸,小胸脯不停的起伏。
书房里,迦南香轻烟袅袅,印容看着对面的玄度,眼里却不似平日里那般平静,仿佛有浪涌。
玄度正在给鸟清理伤口、涂药、包扎。
他垂着眸,细密的睫毛如黑鸦落羽,他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温柔。
小鸟包扎好了以后,他把小鸟捧在心口,轻轻的抚摸它,还用手指搔一搔它的小脑袋。
小鸟闭着眼睛,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温柔,轻轻靠在玄度的胸口。
印容怔怔的看着,眼珠开始颤动。
“小鸟饿了吧?我去找点东西给你吃好不好?”玄度低着头温声道,他又摸了摸小鸟的头,然后将它放在了书桌上的一块布上站起来离开了。
玄度离开后,印容一直坐在那里看着那只小鸟。
小鸟受了很重的伤,尤其在翅膀那里,好像是被其他大鸟啄伤的。
它侧身躺在布上,眼里黯淡无光,小脚时不时抽搐一下。
印容伸出手,可是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玄度带着鸟食和午饭回来了。
印容吃着午饭,看着玄度细心的给鸟喂食。
吃过午饭后,玄度照例回到房里去午休了,印容洗完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印容练了一会儿阿含决,又去了玄度的书房。
小鸟躺在布上,嘴边一滩黄水。
印容诧异,连忙抓了起来,小鸟的头歪到一边,闭着眼睛,气息微弱。
印容眼睫震颤起来,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摸了摸小鸟的胸口,忽然噗嗤一声,一团黄色粘稠水状物被小鸟拉到了印容的袖口上,一股难闻的臭气顿时扩散开来。
“印容,你在做什么?”玄度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站在房门口忽然问道。
印容手一抖,小鸟落到了桌上,它的身子抽搐了一下,又是一滩黄尿拉了出来,嘴里也呕出一滩黄色之物,它睁着眼睛,躺在污秽之物里,动也不动。
玄度几步走了过来,轻轻拾起小鸟,发现它情况很不好,他双目如炬看向印容:“你对它做了什么?”
印容脸色苍白,双目游移震颤,唇直哆嗦。
忽然,他快步奔了出去。
玄度诧异,顾不得小鸟,将它放在桌上,连忙跟了出去。
印容奔到了井边,情绪极度的激动,他胡乱的脱光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提了一桶水上来给自己兜头淋下,接着拼命的抓挠自己。
玄度目瞪口呆。
印容身上布满陈旧伤痕和新伤,到处坑坑洼洼,手臂上有条条血痕,两个手肘处露着鲜红斑驳的肉,尤其右边大腿外侧,有一块巴掌大的隆起的伤痕特别醒目,他的背上有一副青赤白莲的刺青,红色的莲花盛开如血般红艳。
印容带着哭音不停的用冰冷的井水冲刷自己,拼命的洗,拼命的抓。
玄度回过神,连忙跑过去捉住印容的双手,“印容,你怎么了?别洗了!你会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