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勘察之后,已与三司、督查院将魏光及各官僚首脑等人一并锁拿,下刑部谳罪,撤职查办……
“发出去吧。”
微风吹来,窗纱随风而起,使殿辰的身影显得有些虚无缥缈,好似清冷谪仙。
侍卫恭敬地接过折子后,男人就从大案后站起身,眉眼清隽,嘴角紧抿,伸出长臂去一边拿外套,一边吩咐:“帮我传个轿子。”
侍卫看着他的挺拔背影,不觉心驰电掣,连忙应道:“是!那将军是要去…?”
殿辰头也不回:“嫖昌。”
侍卫:“……”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从高高的天窗射进牢房里,照出灰尘的运动轨迹,浮浮沉沉的,就好似世人那不可堪破的命运。
“轰!”
不知道过了多久,阴森火把忽然被人走过时带起的气流一掠,轻微地轰鸣了一声,转眼又恢复平静。
一间阴暗牢房里,富商一身囚衣坐在稻草堆上,微微抬起头,看向了牢门外那一身玄青锦袍的男子。
良久后,富商释惘一笑,颇有些感慨地道:“本以为我魏光是结识了同道知音,却终究是有眼不识泰山了,竟然万万没想到,那人姓殿……”
殿辰的目光很是寡淡,没有什么情绪,只是随意应了一句:“你不认识我很正常。”
俗话说蛇有蛇路,虾有虾路,若论如何中饱私囊,搜刮金银,在贪墨成风的官场里,大多数官员都有一身故事,也有一身本事。
起初缉拿时,有人还不认罪,有那胆子大的甚至还动了私兵,妄想殊死一搏。
然而,这样的对抗终究还是在铁打的证据以及强力的手腕面前垮台了,魏光知道逃无可逃,索性大方地说:“纵然你我并非知音,可我能看出你并非噬杀之人,不要累及我的父母,我一切坦白,还能给你南边儿的人员名单。”
他以为殿辰是来游说的,谁料男人只是眉梢一挑,道:“不用你给,我心里也有数。”
魏光疑惑皱眉:“那你今日是来?”
殿辰终于笑了,梨涡浅浅地挂在苍白脸上:“你下了大牢,以后谁带我嫖啊?”
“……”
魏光盯着殿辰,一时竟有些怔忪。
下一刻,男人目光缓缓滑下,落在了魏光的手上,清隽脸上的笑意轰然消散。
回忆着这对猪蹄子顺着一副楚怜细腰摸下去的场景,他眸光冷淡,给旁边的狱卒递了个眼色……
“轰!”
第二天正午,一声巨大的喧嚣突然自怡梦楼的正门传来。
所有正在睡梦中的姑娘们都被惊醒,相继奔出房门看去,只见尘埃浮动中,男人背光而立,身后刺眼的阳光使人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缓缓扫了过来……
“啊抱抱~”
顾桥猛从梦中惊醒,凝神一看,原来宝宝正趴在床上,抓着他的衣服,小屁股一供一供的。
“星儿,怎么了?”
“玩,玩。”
小家伙还只能说些简单的字,但顾桥却明悟一瞬明白了:本宝宝憋坏了,爹抱,要出去玩玩……
他们闭门了半个多月,几乎与世隔绝,顾桥原本想再等等的,可宝宝的药也喝完了,怎么也得带去复诊一次,只能小心翼翼地去了医馆。
哄了宝宝诊过脉之后,老医师又给开了一个疗程的药,全都是名贵药材,直看得顾桥眼角抽抽。
虽然从殿辰那里薅走的钱还有不少,可要按照这么个花法……
想到这里,顾桥按下心中百般考量,还是在傍晚时又去了趟怡梦楼——换了新环境又得重头开始,若非逼不得已,他真不愿离开富云港。
隐约可闻人们讨论前段时间一些官员落马的话语,可顾桥没有心情听,只是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远远瞧着怡梦楼。
殿辰若要找他,怡梦楼肯定早就翻天了吧?
可是,看着一切如常啊。
顾桥勉强松了一口气,直接去见了花姐。大姐头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打牌,今天大概手气不太好,一张脸绷得很紧。
“小顾,你哪儿去了?”
花姐并不知道他的住所,睨了他一眼后,缓缓打出一个八筒:“一消失就消失半个多月,姑娘们被你惯的,谁的手艺都看不上,你到底还干不干啦?”
缓缓地,顾桥嘴桥咧开了,带着几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干呢干呢。”说完,他忙不迭地就往云姑娘那儿走去,觉得自己这张破嘴终于正向开光一次了。
“对了,过几天有个长期活儿,接不接?”花姐的语气很随意,只是摸牌的动作顿了顿:“陈公子,就是之前跟你提的那个。”
顾桥猛然怔住,缓缓垂下脑袋。
身上的吻痕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就仿佛从未被覆盖过一样,过了一会儿后,顾桥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去:“接。”
一切都在照常运转,压根没因为任何人的到来或者离开而变得异常,顾桥深夜教习完古琴后就回了家,路上还顺便给宝宝买了碗小馄饨。
宝宝近来睡得晚,从沈大娘家接回来时还很精神,吃完再洗了澡后,顾桥将他放在床上,拿毛巾擦着那软软的头发,只觉得香喷喷的。
擦着擦着,顾桥一挑眉,小声笑道:“宝宝,你头发长了好多啊,跟个小姑娘一样。”
他一时兴起,干脆拿了个圈绳给宝宝扎了个小揪揪。
“啊啊,呼呼呼~”宝宝两只手抱着头,怎么也够不着,气得直甩脑袋。
顾桥看得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外间的窗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几乎不能被人所察觉,可顾桥是什么耳力?
他心中微凛,将宝宝在床上放下后,立马不动声色地挪到窗边,顺手拿了口平底锅,准备给那贼心不死的小偷来个教训——
“嘎吱!”
窗户被顾桥猛然打开。
四目相对,殿辰微微有些惊愕,转眼便颦了眉,冲顾桥伸出一只手,自然地道:“拉我一把,你这窗子不好爬…”
“Duang~”的一声,顾桥一锅将男人扇了下去。
夜色浓重,只听下方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后,顾桥平静地阖上窗子,回身在凳子上坐下,将锅拿起来一瞧……
嚯,扁了。
顾桥坐了一会儿,神情貌似十分沉着,但一只腿却在不安分地抖动着,脚后跟迅速点地:“哒哒哒……”
片刻后,他陡然醒悟过来,起身铺开路尧给他的那张包袱布,就连忙开始收拾衣服、碎银、银票、宝宝……
哦不对,宝宝抱着就可以了。
顾桥又将懵逼的宝宝手忙脚乱地放回床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桌旁,将包袱布打了个死结——
“砰”的一声巨响。
阁楼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殿辰捂住流血的脑门走进来,沉着面孔,仿佛连嘴角也是沉着的,灯火落在他英俊的侧脸上,勾刻出一道冷峻的侧脸线条。
“顾桥,需要我给你订棺材吗?”
男人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可顾桥却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半晌后,顾桥终于露出八颗牙齿的假笑,不好意思地道:“棺材倒不用,怪破费的…那个,赔口锅就行……”
第七十章 他长大了
海岸线被星星点点的百家灯火点缀着,从阁楼的窗子望出去,衬着黑夜一片安宁。
殿辰收回视线,舒展长腿,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长条板凳,竟让他坐出了梨花高背雕花椅的味道。
“……别动。”
顾桥温热的指尖抚过男人的额角,撩起黑发,轻轻粘上纱布。
盛夏的夜晚,海风并不能带走多少燥热。
殿辰看着顾桥轻颤的睫毛,右手往他腰后轻轻一揽,将他带得向前一步,问:“我被你破相了,你要怎么赔?”
顾桥心头跳动,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在这样的深夜,再被一双如此漂亮的眼睛如此长时间地看着,要说顾桥没有一点悸动那是骗人的。
更何况,那双眼睛的主人还是殿辰。
“我给你处理好了,不会留疤,还能怎么赔?”
或许再给片刻的时间,便能辨明心头那抹模糊的预感,可是,顾桥直觉认为立刻离开才是上选。
他转身,伸手抬起托盘就往后走,一边说:“你也看见了,我手头很紧。”
殿辰缓缓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小的阁楼,虽然狭窄,却收拾得干净规整,便漫不经心地道:“确实。”
顾桥:“我穷到快吃不起饭了。”
殿辰挑眉:“哦,厉害。”
顾桥:“……”
他终于不得不明示:“药钱十两,手工费十两。还有,那口锅十两。”
结果却是挖坑给自己跳,只听殿辰的嘲讽从背后淡淡地传来:“哦,那正好我还有些头晕,今晚先在你这儿住了,明天你还能多结一个看护费十两。”
顾桥回身,面无表情地道:“你干嘛不去住客栈?”
得到的回答却是:“我所有的钱都被人拿走了,你说呢?”
顾桥一噎,心想此人如今竟也变得说谎不打草稿了,大燕六皇子,堂堂上将军,竟连一间房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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