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一旁那弟子忍不住呵斥道,“我们武陵何等门派,哪儿需要你一个黄口小儿救命?武陵仙君大概是怕你添乱,才要撵你走呢!”
石头冷笑一声,看了眼薛灵镜。
陆雪杉道:“这位石道友,我相信你兴许是有些本事,只是既然仙君有命……”
“雪杉。”薛灵镜忽地打断了他,回首对石头道,“既然你愿意留着,那便留着。”
石头大喜,嘿嘿一笑,凑上前去哥俩好的搭了薛灵镜的肩膀:“还是薛掌门识货。对了,那两个小朋友快给我找回来,石爷爷不跑他俩也别想……”
“薛掌门!陆洞主!不好了,出事了!!”
薛灵镜皱眉推开石头,急急往前走了两步:“怎么?”
石头忙跟上去,只见数名弟子小跑进洞,其中两名怀里抱着面目熟悉的小孩,眼见着进气多出气少,已经没了意识。
“龙哥,小宁?”石头挑了挑眉,“怎么一个没注意就把自己搞成叫花鸡了?”
没人理会他的玩笑,薛灵镜看了一眼俩小孩青灰泛白的面色,直问:“出了什么事?”
“冉师弟奉命去封水崖洞,不料在洞里看到了这两个孩子!”其中一名弟子道,“看样子好像是从上边掉下来的,大概是攀岩之时没有抓紧……”
“俩小娃娃的表情很古怪啊。”石头晃了晃脑袋,“好像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似的,你们去封水崖洞时,可有看到什么异样?”
“似乎并无异样……”
“不,季师兄。”那个抱着龙哥的弟子将小孩交给陆雪杉照看,回身恭敬道,“薛掌门,陆师叔,我为救那两个孩子深入洞中,虽未能察觉到什么邪物,但洞中冰冷异常,较前几日尤甚!”
薛灵镜脸色一变,忙道:“雪杉,你带人守在这里,我要往水崖洞去一趟。”
陆雪杉忙应是,石头却道:“等一下!”
“怎么?”
“这位,呃,冉小兄弟,”石头凑上去要拍那冉姓弟子的肩,冉姓弟子一愣,下意识矮身躲开,“水崖洞真有这么冷么?你怎么现在还在发抖?”
冉姓弟子“啊”了一声,低头惊觉自己露出袖子的一截腕上起满了鸡皮疙瘩:“我,我也……”
“冉师弟。”陆雪杉立刻道,“你在水崖洞里可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没,没有,就是在瀑布边滑了一下,季师兄还扶了我一把,未曾摔着。”
“冉师弟?”那被呼作“季师兄”的弟子忙道,“你糊涂了?当时分明只有你一人进了水崖洞,我又怎么可能扶了你?”
冉师弟登时吓得面色惨白,一时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口中直道:“我当时没注意,没注意……”
“让洞里的弟子都出去!”薛灵镜冷声道,“快!”
“来不及了。”石头摸着下巴笑道,“换个法子,把陆洞主这天涯洞也封了吧。”
陆雪杉忙看向薛灵镜,薛灵镜左手紧握,面色冰冷,只迟疑一瞬,便道:“照他说的做。”
陆雪杉颤声应是,立刻着手打点,石头则踱到冉师弟面前,问:“哪条手臂?”
“什么?”
“他扶的哪条手臂?”
冉师弟忙伸出右手,石头捉住他的袖子用力一扯,“嘶啦”一声,扯下他半片衣袖。
“你,你干什……”冉师弟恼羞成怒,却见诸人目光都落在自己的右手手肘处,忙低头去看,一看更是七魄吓没了六魄,惊叫,“这是什么!!”
只见他手肘内侧白得发青的皮肤上烙着一个漆黑的掌印!
石头吸了吸鼻子,摇头道:“不会有错的,这个恶心人的味道。”
薛灵镜看着他,目光凉似秋霜。
“别这样别这样,”石头无奈赔笑,“怎么着,薛掌门,你下得了手吗?要不还是我来?”
薛灵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冉师弟听不懂他二人再打什么哑谜,只在一旁瑟瑟问道:“到底是怎么了?这是什么?您二位可是知道?”
“是这样的,小兄弟。”石头挠了挠头,从一旁的墙上拾起一把佩剑,“我有句话说出来你可别害怕。”
冉师弟看了眼薛掌门,只见后者垂目不言。
石头道:“你们掌门到底是个良善人,迂回斯文得很,不擅长说大实话。我么,一向有话就直说,正好和他相反,互补又般配,要不是当年燕赤城棒打鸳鸯,指不成如今我已经成了你武陵首席大师母……”
冉师弟磕碰着牙齿:“住,住嘴!”身上倒是放松了些。
石头瞅他一副“不知当笑不当笑”的表情,也扬起唇角,露出个灿若桃李的笑,口中却道:“你已经死了。”
冉师弟还沉浸在“武陵首席大师母”的余韵中,脸上的表情尚未调整回来,只惊疑地“啊?”了声。
“知道你手臂上那个黑印子是什么吗?”石头收了笑道,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手中的剑穗子,“是虫卵。你现在和水崖洞那三十八个难兄难弟一样,肚子里已经埋了几条惊天大虫,闻你身上的死气,这虫怕是已经吃掉了你大半脏腑,你这身体已经死了,只有魂魄在勉力支撑。”
冉师弟吓得说不出话来,只眼巴巴地看向薛灵镜,试图得到一个否定答案。
薛灵镜却只垂了目,走到他面前,温声问道:“你叫什么?”
“冉,冉文庄。”冉师弟哪里见过掌门这般好声好气的说话,又是怕又是感动,直哽道,“薛,薛掌门,他说的不是真的吧?”
薛灵镜未应答,只摇了摇头,“唰”的一声展开明镜扇,道:“文庄,你看着扇面,再想想,在水崖洞中搀扶你之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冉文庄含着眼泪看向眼前的镜面,摇头道:“我,我真不知,我以为是季师兄,我一直以为是季师兄……”
“你为什么会以为是他?”石头插话道,“你再想想,你为什么如此笃信?”
“哪有什么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是同季师兄一道去的!”冉文庄急了,他用力拽着袍袖,一边想把手臂上的掌印遮起来,一边焦灼得直跺脚,在见到那云纹袖袍时,他忽地一顿,继而叫道,“我想起来了!我虽然只看到他一个背影,可他穿的确实是我武陵派的道袍!我看到道袍,自然觉得是同门师兄,我不会认错的!”
他话音未落,明镜扇面一阵轻颤,映照出一个修长的背影,白衣束冠,确实是武陵弟子的打扮。
石头探长了脖子看了眼,薛灵镜便收了扇,转头对着冉文庄,轻声道了谢。
冉文庄连连摇头道:“您这是折煞我……”
“折煞什么?”石头给他逗得噗嗤笑出声,随手拔出了佩剑,哂道,“我们马上要了结了你,所以才和你和和气气讲话呢。”
冉文庄用力地摇了摇头,只看着薛灵镜,不理会石头。
“薛掌门,也和我道声谢啊,脏活都替你干了。”石头也笑嘻嘻地看向薛灵镜,剑尖轻点,发出一声长长的嗡鸣。
薛灵镜长叹一声,却道:“不必了。”
还没等石头反应过来,他已抬手取过石头手中长剑,没有丝毫停顿,反手一削,雪影一闪,顷刻间血珠四溅。
青石苔藓间漫出细细的溪流,薛掌门洁白无垢的袍袖亦染上红梅点点,冉文庄的身体重重落地,一双眼睛兀自睁着,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说:
补周一的,晚点还有
第26章 蚍蜉撼仙门(二)
冉文庄的尸体并未安葬,薛掌门施了个诀,燃起一场烈焰,将它焚烧殆尽。
“薛灵镜。”石头难得喊了薛掌门的大名,正儿八经讲话,“为什么不让我来?”
“他是我武陵门内弟子。”薛灵镜低声道,徐徐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可你这一剑沾了煞了。”石头“啧”了声,也想抓点东西来摇摇,摸来摸去还是摸出柄折扇,没展开,灵活地在臂弯间转了转,“再染煞就要死啦,你长得还挺好看的,给雷劈成灰,多少有点可惜。”
“是么。”薛灵镜随口应了声,似是并没放在心上。
“你这样的人最不该修仙了。”石头叹了口气,“大道理一套又一套,烂规矩一堆又一堆,偏偏什么破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你竟能活到现在,也算是气运滔天。”
薛灵镜却不以为然:“我今年三百七十余岁,活得已经比凡人长许多了。”
“哈?”石头笑道,“你都坐上天下第一宗掌门宝座了,只是为了多活几年么?”
薛灵镜没再搭理他,走到软榻前去查看两个小孩的伤势:“雪杉,他二人如何?”
陆雪杉要从蒲团上站起来,被薛灵镜按住了肩膀,只得顺势坐回去,抬头道:“都是些皮外伤,不该昏迷不醒,或许是沾了阳魄的邪煞之气,幼童体弱,一时半会无法醒来。”
“取些灵髓药给他们用用。”薛灵镜道,“我武陵再不济,也不至于让两个无辜幼童丢了性命。”
石头闻言,挑了挑眉毛,也探身去看,忽道:“等等。”
“怎么?”陆薛二人齐齐看向他。
石头拧着眉头,纵身跳到软榻上,抡圆左臂,照着龙哥的小腹就是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