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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腰 (冉尔)


  但他无法割舍真正的母妃。
  于是乎,赫连与寒在祥嫔死后,留在了赫连生兰的身边。
  他知道赫连生兰忌惮自己,也知道赫连生兰怨恨母妃因自己而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赫连生兰早将下毒之事抛在了脑后,怯懦又卑劣地将祥嫔的死归结到了他的头上。
  但这些,赫连与寒都无所谓。
  他只在乎母妃。
  而想要寻到母妃,唯有留在赫连生兰的身侧。
  祥嫔死后,赫连生兰很快与另一位和祥嫔关系甚笃,且多多少少有亲缘关系的妃子勾结在了一起。
  他一边靠着妃子的家族势力笼络朝臣,一边心安理得地指使赫连与寒把持军中事务,不出一年,就掀起了一场注定会赢的宫变。
  而赫连与寒也是在这时,得到了一个足以令他肝胆俱裂的真相。
  他的生母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拔了舌头,且被他亲手灌下牵机毒药的可怜女人。
  原来祥嫔步步为营,只是为了困住他。
  她从头到尾,都把他当成一颗可以肆意玩弄的棋子,为了儿子的皇位,召之即来,呼之即去。临了了,还要摆上一道,恶劣地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杀母又弑父。
  这样的人,就算手握大权,也没法和她的儿子争夺皇位。
  *
  “呵呵……”思绪回笼,赫连与寒扶额冷笑,“母妃。”
  他唤得深情,仿佛陷入母慈子孝的戏份中难以自拔。
  “母妃,你可曾记得,儿臣以前说过一件事……”赫连与寒放轻了声音,脚步轻快地走到床榻前,俯身于老太妃耳侧,阴恻恻地低语,“儿臣说,当初第一个死在儿臣手里的人,是服用了剧毒而亡。”
  “……母妃知道,是什么毒吗?”
  他在老太妃因惊恐而瞪大了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赫连与寒的语调里并无半点怨恨,他慢条斯理地舒了口气,抬手拨弄着床榻前的帷帐。
  “是牵机。”
  话音未落,老太妃已经伴随着重重的一声“砰”,软倒在了床榻上。
  “哦?看来母妃很熟悉牵机啊。”
  “我……我……”
  “不错,母妃还记得我说过的话。”赫连与寒转过身,不去看老太妃因痉挛而扭曲的脸,只浅浅地笑道,“那母妃也肯定记得,服用牵机的人会怎么死,对吧?”
  他一字一顿地将牵机毒发后的症状描述了一遍,最后拉下唇角,看老太妃如看散发着恶臭的死物。
  “你还记得,谁是被牵机毒死的吗?”
  “……是我真正的母妃!她因出身低微,生下我,便被赶去了浣衣局,终日与脏衣为伴。而你与祥嫔,见我天生邪骨,生出掌控之心,拔去我母妃的舌头,故意不让我们母子二人相认,如此多年后,还借我之手,夺去了她的性命!”
  “……是,母妃,儿臣三年前就知道了。”赫连与寒回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在床榻上因为惊恐疯狂抽搐的老太妃,“儿臣的母妃,就是儿臣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呢。”
  “……儿臣喂给母妃的那瓶牵机,可不就是出自您之手吗?”


第75章
  *
  絮棉被瑞雪带下去后很久,所欢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世子妃,您身子不舒服吗?”侍女担忧地扶着他的手腕,“要不,咱们还是回府吧。”
  所欢回过神,虚弱地笑笑:“我无碍,只是……”
  只是想不明白。
  诚如絮棉所言,他身边的人,包括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谢璧都是这么告诉他的——若是想要活命,就得多吃男子的阳精。
  可现在却有人说,这一切都是谎言。
  难不成父王骗了他?
  不,不会的。
  所欢下意识地反驳。
  父王不会骗他的,即使真的要骗,也没必要在生死之事上有所隐瞒——他不过是个用来冲喜的世子妃,再受宠,死了也能轻易寻到替代品。
  而且别看他现在虚弱,和先前半死不活的时候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了,这难道不是吃了父王的阳精的缘故吗?
  可絮棉也没有骗人的必要呀。
  他与他不过萍水相逢,若不是路上遇见,或许今生都不会有交集。
  所欢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他浑浑噩噩地上了软轿,到了老君庙也只是草草地上了一炷香,并没有多逗留,待瑞雪再次开口询问要不要回府的时候,立刻“世子妃早些回去也好,”瑞雪扶着所欢的皓腕,生怕风吹起他面上的面纱,小心翼翼地挡着风,“这么多人,王爷知道,该担心的。”
  “父王……”所欢的嘴唇微微嚅动,想要笑一笑,却没法忽视絮棉说的那些话,“罢了。”
  他顿了顿:“我的身子,还有谁比我自己更清楚吗?”
  瑞雪因所欢语气里的别扭而愣神,但当她再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所欢已经离开了老君庙。他纤细的身影在道观投下的阴影里宛若一抹鬼影,飘忽不定。
  瑞雪无端打了个寒战。
  她想起偶尔听到的府中下人的闲言碎语——他们说用来冲喜的世子妃看上去就是一副薄命相,跟了王爷,也活不久。
  瑞雪不喜欢这样的话,每每听见了,都要狠狠地瞪说话之人,可今日,她瞧着所欢瘦削的背影,心里当真涌现出了荒谬的想法。
  世子妃……不像是长命之人。
  “天色不早了,姑娘愣着做什么?”低低的催促将瑞雪从臆想中惊醒。
  轿夫看着天边烧得赤红的晚霞,随口嘀咕:“不是个好兆头啊。”
  “胡说八道些什么?!”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瑞雪猛地提高嗓音反驳,继而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对上所欢投来的诧异的视线,慌乱垂眸,“世子妃,奴婢——”
  “时辰不早了,快些过来吧。”所欢却没有听她的解释,率先钻进了软轿,“天黑了路不好走,别耽误了回府。”
  瑞雪连忙应是,跟着软轿急匆匆地往盛京城里赶。
  这是个阴云笼罩的夜晚,月光昏暗,唯有下人们手里拎着的红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
  所欢扶额坐在软轿中,视线透过飘动的轿帘,落在轿帘外红雾一般朦胧的灯火上,捧着手炉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想,事已至此,再多的纠结也无用,还不如当面询问父王,到时候无论真相好坏,总好过一个人苦思冥想。
  所欢正想着,软轿忽而停了下来。
  “世子妃!”瑞雪的惊叫在轿外响起。
  他刚将轿帘掀起来,手腕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紧接着,整个人随着一股巨力栽进了熟悉的怀抱。
  赫连与寒的身上有风雪的寒意。
  “父……父王!”所欢慌乱地抬头。
  不过瞬息,他已经从软轿中转移到了马背之上。
  距离所欢上次骑马,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冬季。
  那时,父王才刚回盛京城。
  今时不同往日,他被赫连与寒牢牢地禁锢在怀中,扑面而来的晚风吹走了面纱,他来不及惊呼,嘴就被父王的掌心捂住。
  “慌什么?”赫连与寒的心情莫名地好,“为父的马……你又不是第一次骑。”
  言罢,坏心地用另一只手暧昧地按压着他的腿根,似乎在提醒,他第一次骑在这匹马的背上时被揉得坐都坐不稳。
  所欢腰眼一酸,依偎过去,答非所问:
  “父王,你……你怎么来了?”
  “不想要为父来?”赫连与寒何其敏锐,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语气里的彷徨,蹙眉低语,“可是出了什么事?”
  所欢咬着下唇,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选择了隐瞒:“儿臣无事,只是……父王,今日不是宫中册立新后的日子吗?您怎么……”
  “册立新后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赫连与寒眯起眼睛,觉察出了他的躲闪,但并未追究,而是攥紧缰绳,骑马带着所欢来到一处开阔高地。
  所欢揪着衣衫,轻咳着扶住父王的臂弯,探头往下看去。
  盛京城的万家灯火映入眼帘。
  早春的细雪零星飘落,在所欢细密的睫毛上凝成了薄薄的水雾。
  他哈出一口气,小声嘟囔:“父王,你要我看什么?”
  赫连与寒扯开衣衫,将所欢好生裹进去:“等着。”
  暖意从身后蔓延开来。
  所欢眨了眨眼睛,放任自己沉溺在温柔的情愫中,继而转身搂住了父王的腰,将自己严丝合缝地贴了过去。
  耳畔平稳的心跳让所欢不安的心迅速平静下来。
  他想,无论父王有没有欺骗自己,起码……起码待他好是真的。
  也恰在此时,一阵带着焦糊味的风刮来。
  所欢再次探出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点上,瞳孔兀地放大。
  “父……父王!”他无意识地抓住了赫连与寒的手臂,五指死死地攥紧了衣衫,“那是——”
  那是玉清观。
  禁锢了所欢六年的玉清观。
  赤红色的,如同夕阳一般的血色火舌吞没了他熟悉的一切。
  正殿,偏殿,卧房……
  他的过往亦如在火焰中倒塌的道观,伴随带着焦糊味的风,化为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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