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扁着嘴,抽抽噎噎又要哭;玉恬一边敷衍地哄着,一边毫无良心地笑个不停。
时幽习惯性地蹙了蹙眉头,这些个弟弟当真一个赛一个的不省心,成了家依旧本性难移,孩子都带得歪七扭八。当年黏在一起亲亲抱抱还能说是两小无猜,如今锦鳞都是通人事的年纪了,却反而还变本加厉,怎么看都已经不是那回事了。
小米这么大的醋劲,锦鳞居然还一脸受用,再过几年怕不是真的要过明路了。
两个都是边王世子,如何谈婚论嫁?
北府尚有莫煊那一脉,可荣府岂非真的要血脉断绝?再过个三五十年,亟雷关谁来掌帅印?
这要让御史台那群老疯狗们知道,还不得把天都吠穿?
曾经的帝王深谋远虑,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想到了天长地久之远,担忧起了自己两个侄儿的未来;然而当事的双方家长却完全不以为意,莫染气的甚至都不在这件事上,伸手一指阿圆,对着小米破口大骂:“有你这么和女孩子说话的吗?!赶紧给你阿圆妹妹道歉!”
阿圆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如此凶神恶煞之人,仅剩的一点抽泣都被吓得缩了回去,瞪着一双圆眼,大气都不敢出;而直面风暴的莫小米端的是有恃无恐,抱着锦鳞的脖子就把自己挂在了他身上,拿屁股对着自家父王。
阿圆顿时对这个英勇无畏的小哥哥肃然起敬。
莫染气急败坏:“你给老子下来!”
莫小米不仅不下来,还抱得更紧了些,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很是一副猫嫌狗厌的叛逆少年嘴脸。
锦鳞托着小米的屁股,对莫染露出一个看似无奈实则挑衅的微笑。
时幽简直没眼看,不明白自己才离开重央几年,怎的世道都变了。
指望小米主动道歉是不可能了,锦鳞抱着他走到玉恬跟前,柔声对阿圆道:“小米坐船久了,闷得慌,所以乱发脾气,阿圆妹妹别生气,我们向你道歉好不好?”
看似是向阿圆道歉,实则还是在给小米撑腰,既化解了这场因无理取闹而起的尴尬,又顺平了小米炸起的毛,四两拨千斤,也不过就是轻描淡写的“我们”二字。
荣王世子,名不虚传。
锦鳞颠了颠小米的屁股,沉下声音道:“小米,道歉。”
小米虽不情愿,却到底知道是在外作客,更不敢真的惹锦鳞生气,闷闷道:“阿圆妹妹对不起。”
锦鳞嘉许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又笑眯眯地看向阿圆。
许是从娘胎里出来时就经历过生死考验,阿圆的求生欲和危险预知意识都非常强,精准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和颜悦色的小哥哥很可能比后头那个暴跳如雷的叔叔更可怕,根本不敢耍小脾气,乖巧地接受了小米的道歉:“没、没关系的。”
锦鳞对两人的态度十分满意,声音放得更温柔了:“阿圆妹妹这么漂亮,以后莫要总是哭了,好不好?”
阿圆没由来一阵脊背发凉,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这场面是如此熟悉,围观的大人们全都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数年前的某次家宴上;虽然服软道歉的换成了小米,可锦鳞那副绵里藏针、仗势欺人的护短嘴脸却一点没变。
小米又不乐意了,委屈巴巴地抬起头,一双墨蓝双眸里囤起了水汽,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呢?你、你也不喜欢我哭吗?”
锦鳞在他耳畔低笑道:“小米只能被我弄哭,也只能哭给我看。”
“……”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离得稍远的双方家长未曾听到,可就在他面前的时幽和玉恬却听了个一清二楚,脸色瞬息之间风云变幻。
不是他们这些大人太肮脏,实在是这句话荤味太重了。
十三四岁的贵族子弟,如何可能还不懂这些,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调情;小米虽然似懂非懂,但大抵也是在家中耳濡目染得多了,隐约明白点意思,小脸通红通红的,嘟嘟哝哝地抱着锦鳞的脖子,终于安分了。
北府的小魔王,居然被区区一句荤话就收拾得服服帖帖,也只能说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处理完了这场闹剧,锦鳞看向时幽,郑重行礼:“大伯父安好。”
眼前这人还是皇帝时,锦鳞与他并无太多交集;可当初攻陷颐国之后,是这人决定让他活着,将他送往西北,才有了如今的荣王世子。
再造之恩,他要算头一份。
没有了帝位上的尊威,他也依旧是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
在见到这位大伯父时,锦鳞就已经明白了夜雪焕跑这一趟的用意所在;没有避讳他,甚至没有避讳小米,不光是信任,更是培养和考验。
小米也许不明白,甚至对时幽已经没有什么印象,根本认不出来;可他必须明白,也必须要引导着小米明白其中的重要性。
时幽半晌无语,这小子前一刻还在当着他的面耍流氓,这会儿倒装得正经八百,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这般衣冠禽兽的做派。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夜雪焕,那造孽弟弟居然还对他眨了眨眼睛,对自家这造孽儿子骄傲得很。
但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招呼众人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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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番外】海音(下)
第二日,南薰终于换了条合身的褶裙,拉着莫染高高兴兴地出门游逛,玉恬则带着夜雪焕和蓝祈,去会见月葭的老国师。
老国师是个女子,所有人都喊她“安夫人”,但莫说是玉恬,就连月葭现任国主都不知她的真实姓名,甚至都说不清她到底多少年岁。据说百年前凤氏灭国时,她就带领着一小部分残余的族人漂洋过海,在月葭生了根;如此算来,她今年少说该有一百四五十岁,怕不是都快要飞升成仙了。
而玉恬当初的猜想也并没有错,安夫人和她一样,也是一名异血者,诡异的长寿或许也是因此而来。
亡国之时,是她秘密带走了契蛊;而在百年之后,也是她将契蛊交给了楚后。
当年那桩投毒案,月葭或许的确算是遭受无妄之灾的受害者;但让后来的局势变得如此复杂、让他们所有人都痛苦挣扎了十余年的根源,最后都要追究到安夫人头上。
“……你们对我的揣测都不错。”
安夫人微眯着眼,看了看蓝祈,又看了看夜雪焕,承认得极其坦然,“当年把契蛊交给你母后,的确是为了把她的矛头转向颐国,也让重央无暇再顾及月葭。”
她已经老得完全看不出年龄,或者说能活到一百四五十岁的老妖怪该是什么模样,从来也无人知晓。那张脸干瘪枯瘦得仿佛快要风化,头顶那层薄薄的银发连簪子都簪不住,稀稀拉拉地耷在肩头,苍白的头皮清晰可见,整个人都犹如一棵凋零待死的老树,只剩下一截顽强的枯枝,不知何时就会坠入尘土之中。
可尽管看上去行将就木,她依然耳聪目明、头脑清晰,夜雪焕才刚寒暄了两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她倒先直奔主题了。
“皇陵啊……”
她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并不难听,反而透着一股悠远而古老的怀念之感,“实不相瞒,我从没想过真的有人能活着把钥匙从皇陵中带出来。”
“……”
出于对老年人的尊重,夜雪焕和蓝祈都未反唇相讥,但脸上都是一片冷漠。
安夫人望着夜雪焕那双琉璃般的凤目,继续回忆往昔:“你母后当年……也是用这样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我,让我最好能拿出足够打动她的条件,否则月葭就只能做个替罪羔羊。”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轻蔑,无甚讥讽之意,单纯是习惯性地居高临下——任凭楚后当年再如何叱咤风云,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年轻小姑娘。
夜雪焕无话可说。
玉恬像是早已败在了这位老太太的自说自话之下,捧着茶盏坐在一旁,神情十分麻木。
但安夫人这句话中的确信息量巨大,楚后当年分明知晓所有真相,却并无确凿的证据;若安夫人不交出契蛊,月葭想来便无法保全。
然而据南宫显当时的说法,投毒案尚有人证,并非全无破绽;楚后知不知道人证的存在另当别论,但把人藏在月葭十余年,绝对是安夫人的手笔。
——交出人证,南宫家未必会倒,月葭也未必能脱罪;可交出契蛊,重央便如她所预料的那般,陷入了长达十余年的洗牌过程之中。
她也许确实只是为了保下月葭这块立足之地,却也绝对不是出于好心。活了那么长的岁月,手里也不知捏着多少底牌,随手打出去一张,就让楚后苦心布局,再无心顾及海外;多年之后再抛出去一点诱饵,就能诱着南宫显顺藤摸瓜,让陷害了月葭的南宫家毁于内斗。
把玉恬一家三口留在岛上,也许没有歹意,却也多半动机不纯。
唯一能说是失算的,大概就是皇陵真的被开启了,山河大阵重现于世,重央重新找上了她——而这当中的间隔,不过短短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