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珠子的大小色泽不差毫厘,万里挑一,摆在一起简直不知价值几何,居然只配给荣亲王妃装饰鞋面,足可见其身份之高贵、宠眷之浓厚。
荣亲王对路遥的这一设计十分满意。
他看着蓝祈款款走来,分明是那样清淡的容貌,竟也被一身华服映照得妩媚明艳,恍然间只觉天地失色,眼中心中都再无他物。
他突然忆起蓝祈当年在右陵花市上的那一笑,同样的惊艳和动人心魄,却再也不是虚无缥缈的假象;他在蓝祈眼中看到了自心底满溢出来的甜软笑意,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熟悉的蛊香悄然弥漫,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他证明,他终于抓牢了曾经飘忽不定的游魂,孤傲的小野猫认定了自己的窝,从此再也不会离去。
他甚至愿意俯首去亲吻那对精致的鞋尖,将自己一生的骄傲和尊荣都双手奉上。
蓝祈在他身前站定,锦鳞将红绸的另一端系在他手腕上,让他们四手交握,一起捧住那朵饱满的大红绸花。
小世子退后两步,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朗声道:“祝父王和爹爹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夜雪焕没忍住,将蓝祈拉近两步,侧头在他唇角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惹得一众围观百姓鼓掌起哄,高喊着“永结同心”,欢笑声直冲云霄。
“我家王妃真可爱。”
他在鼎沸的人声里悄声低语,看着蓝祈粉嫩的耳尖被一口热气染得透红,然后才听见他半是羞赧半是撒娇地轻唤:“夫君……”
声音细若蚊蝇,落在夜雪焕耳中却有如鼓槌击鸣,敲得他心弦震颤,血液奔涌,浑身酥热。
他一把托起蓝祈的腿根,直接将人抱上马背,侧坐在自己身前。系在两人腕上的红绸被巧妙地抖到身后,将两人圈在一起。
锦鳞扶着殷简知坐上车驾,路遥则递上了装着各种喜物的红漆锦盒,让蓝祈搁在膝头,而后自觉上了童玄的马背。
迎亲的队伍比来时壮大了一倍,在回府之前还要绕城巡游,供全城百姓瞻仰王爷和王妃的风姿。
沿途挤满了前来道贺的百姓,虽然被王府亲兵极力拦在安全距离之外,却还是推推搡搡地蜂拥上前,不断往他们身上抛撒花瓣,又被马蹄踏成绚烂的红泥,铺了一路暗香。
夜雪焕打开锦盒,让蓝祈抓着里头的花生红枣往路边撒,才出去第一把就被民众哄抢,追着喊“王妃千岁”,人人都想从他身上沾一点喜气,场面一度险些失控;好在一盒喜物也并不多,很快被抢得干干净净。
夜雪焕将空锦盒递给身后的侍卫,这才有空替蓝祈整理微乱的发丝,将他发上沾着的花瓣一一拂去,轻笑道:“我家王妃当真深受爱戴。”
蓝祈也替他理了理衣襟,莞尔道:“都是沾了我家王爷的光。”
夜雪焕微笑不语,他不否认这些西北民众多是爱屋及乌,但也正因为爱戴他,才会对他的王妃有更高的期盼和更严苛的要求。如今他们对蓝祈如此认可拥护,其中自然有路遥的功劳,也有夜雪焕苦心经营的成果,却更是蓝祈自身的魅力所致。
——连荣亲王都为之着迷的人,没道理不受人喜爱。
他愈发收紧了手臂,蓝祈便倚在他胸前,脚尖随着马蹄的节奏轻晃,浑身都松泛下来。
他突然想起当年鸾阳城里的初遇,那时他也是这样侧坐在夜雪焕身前,却再也不需要绷紧身体、时刻戒备;他被妥妥贴贴地圈在臂弯之间,耳畔紧贴的胸腔下传来有力而稍显急促的怦鸣,向他传达着最温柔的爱意。
从今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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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倒计时辣~
第138章 心砂(中)
回到王府时,宾客已至。
莫染和楚长越拖家带口,早几日就已经抵达,碍于礼俗,早上才没来招呼。亟雷关上的大小将领悉数到场,林熙泽还在岗哨上,这么大的事也不回来,大抵是心里还憋着一口气。
林远估摸着他跑了一趟丹麓,所受刺激不小,也便由得他去,只吩咐手下好生照看着他。
姚老元帅亦从沧珠郡赶来,还难得地穿了一身暗红长袍,比之平时的戎装短打,更显得精神矍铄、英气十足。
除此之外还有西北两郡的高官,可以说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此时却全都站在门外;夜雪焕先还以为是在等着接亲道贺,走近了才发现,竟是来了个不速之客。
当然这么说委实失礼,毕竟是皇帝派来的钦差。
羽林军总领楚长凌亲自带了一队禁军,腰悬御赐金剑,手捧圣旨,安静等候;而以莫染为首的一众宾客则站在另一边,漠然相望。
两者之间泾渭分明,楚长凌显然遭到了孤立,但气氛倒也说不上剑拔弩张。
莫染与皇帝闹得再不愉快,终究还是妥协称臣,不过是心里不痛快,实际上与楚长凌并无恩怨;而楚长越虽与楚长凌表面闹掰,但对于这个兄长,终究还是愧疚和同情居多。其余西北官员自然不敢给钦差冷眼,但看两位边王的态度,也不敢上去巴结,夹在中间多少有些尴尬,但总算还相安无事,毕竟谁也不敢坏了荣亲王的婚礼。
夜雪权也算是会挑人,若是把魏俨遣来,莫染怕是能直接殴打钦差。
夜雪焕对楚长凌并无恶感,甚至还有些佩服他深远准确的判断和甘愿背负骂名的勇气;之前为了向夜雪权表态才刻意冷待于他,如今却没了这个必要,与他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友好地互相颔首示意。
“荣亲王,恭喜了。”
楚长凌看着夜雪焕将蓝祈抱下马,上前淡淡笑道:“陛下另有赏赐与你和王妃,先接旨吧,莫耽误了吉时。”
夜雪焕会意,带着蓝祈走到最前,跪地迎旨。
其余人也只得跟着跪下,白婠婠怀着胎,分明月份不大,却非要捧着根本不显怀的肚子,让楚长越搀扶着,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楚长凌看了这个小弟妹一眼,没做任何表示,神色平静地宣读圣旨。
他的长相更像楚夫人,比楚长越少几分温润和煦,多几分沉静冷冽;先前短暂地袭了两年公府爵位,而今又领着禁军,满身都是皇城里带出来的庄严肃穆,这样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地念着圣旨,哪怕入仕以来一直饱受争议,也让人难生怠慢之心。
一边是皇帝的心腹宠臣,一边又被骂作弑父叛族的罪人,他却始终能岿然不动,单就这份宠辱不惊就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更不提他短短一年就捏牢了羽林军,心志之坚定、治军之严谨,只能说不愧是将门世家出身。
莫说是与他相交不深的夜雪焕,就连楚长越这个亲弟弟都已经无法分辨,这个与自己渐行渐远的兄长究竟是被时势造就,还是本性如此,只是压抑至今。但无论他眼下的模样是真是假,又或者情愿与否,那都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不走到最后,谁也没有资格评判对错。
——就如同夜雪权,这个重央立朝以来最柔弱也最铁腕的皇帝的一切功过,都只能留与后人说。
既是当众宣读的圣旨,夜雪权自然也不可能说什么私密话题,不过又是夸赞了荣亲王府守关有方,祝福新人琴瑟和睦,洋洋洒洒千余字,却始终是以皇帝的口吻,半点没提及兄弟情谊。
夜雪焕没发表任何看法,端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听完宣读便谢恩谢赏,恭敬接旨,起身让高迁捧旨入府,供在礼堂之中。
众人随之起身,只看夜雪焕如何应对皇帝的来使。
楚长凌道:“礼单我已交与贵府总管,王爷可着人核对。”
“楚统领辛苦。”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夜雪焕对他摆了一个“请”的手势,“楚统领远道而来,不若就留下喝杯喜酒吧。”
称呼虽然生分,语气却极为温和,听不出究竟是真心还是客套。
一众宾客神色各异,楚长凌本人更是怔了怔,显然没想到会受到邀请,眼中闪过的也不知是惊讶还是疑惑。
做了这么久的“皇帝走狗”,巴结和冷眼交错着吃了无数,反倒有些不适应纯粹的善意。
但他很快缓过神来,微笑点头:“多谢王爷。”
被打断的婚礼重新进行,早已等候多时的仪仗队奏起喜乐,一众宾客纷纷上前道贺,仿佛是要刻意掩盖这一场不怎么愉快的插曲。
夜雪焕和蓝祈被围在中间接受祝福,楚长凌带着禁军孑然站在人群之外,只有楚长越时不时回头望他,神情欲言又止。
楚长凌对他笑了笑,很快随着高迁的指引,当先进了王府。
他是皇帝的钦差,优先入府倒也不算逾礼,再站在门外也只能更加尴尬。
高迁安顿了禁军,复又出来准备仪式,命人将马鞍和火盆一一摆放妥当,点放礼炮。
三声磅礴的鸣响之后,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自动退到一旁观礼。
接旨时耽搁了一点时间,夜雪焕已没了耐心应付,直接将蓝祈横抱起来,大跨步地进了王府大门。
莫染在背后直笑他猴急,一帮人嘻嘻哈哈地跟进了礼堂,小米在门前提着小篮子,给每个进门的宾客递上一颗糖渍的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