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覆了楚家和南宫家这两条大船的,不是外部的风浪,而是自家养的鲨鱼。
楚长凌虽然倒戈,到底只牺牲了楚悦之一人;而南宫秀人却居然把南宫家嫡系尽数屠了,独独留下南宫显来背黑锅。
南宫显虽然情利掺杂、动机不纯,却是真的把小少爷揣在心窝里。当初与夜雪焕谈条件时也明确表明会亲自对南宫家动手,最终却被小少爷捷足先登。
——在南宫秀人心里,南宫显究竟算个什么?
与他一起长大的南薰,看似无话不谈的路遥,真心当他是朋友的蓝祈,这些人在他心里,又究竟算些什么?
又或者说,这多年来都在扮猪吃老虎、为了自保甚至可以爬自己名义上的哥哥的床的小少爷,究竟还有没有心?
蓝祈一点也不愿质疑他,可摆在眼前的,就是如此残酷的事实。
在这方面,南宫秀人和夜雪权何其相似,藏锋示拙的功力炉火纯青。
且不论夜雪权究竟是如何策反了楚长凌和南宫秀人,单从手段而言,他完全是学的衡帝,只是委实高明得多;至少目前看来,他并没有胁迫过任何人,而是利用局势逼得每个人做出了唯一的选择。
这样的选择出于自愿,所以也不会有任何迟疑和变数;就如同他当初给蓝祈送了楚后的信物,不需要他多说一句,就已经逼得蓝祈做出了选择。
——越是通透理智、有所担当之人,越是会落入他的掌控之下。
越是了解到这场篡位背后的详情,蓝祈便越发觉得夜雪权太过可怕。虽然不愿承认,但在权谋一道上,夜雪焕确实不敌,也确实不适合做皇帝。
夜雪焕却十分镇定,似乎并没有太过意外,思忖片刻,又问路遥:“如今可有他们的消息?”
路遥摇头答道:“月葭早都闭岛了,就算秀酱有门路能登岛,那边与重央也难通消息。二月末从丹麓走的,顺利的话这会儿应该是到了,但……”
他摊了摊手,“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往后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玉恬早就有意要去月葭,南宫秀人有去月葭的门路也不奇怪,但问题是,他们如今都已经是不能见光的存在。就算成功登岛,月葭的岛民未必就会接纳他们,至今没有消息传回可能也是因为自顾不暇。
夜雪焕叹了口气,玉恬也是个钻牛角尖的,东洋南洋无数小岛,就不能先挑个安全稳妥的,待安定下来再考虑去月葭,非要一蹴而就,夜雪渊竟也纵着她。
但反过来说,正因为月葭闭岛,消息传不出来,才能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们,才最为安全。
夜雪焕暂时也顾不上他们,眼下也唯有相信玉恬手中有足够的筹码,能够在月葭立命安身。
他对路遥道:“六月结束前必回西北,你自去准备便是。”
路遥高高兴兴地应了,喜不自胜道:“就说你是个好老板。之前不是还说要让我去千鸣城商会做会长嘛,我保证帮你做成天下第一商会,让你下半辈子富到流油……”
童玄默默捂住了眼睛,夜雪焕一回来,路遥又有了靠山,这就开始得意忘形口无遮拦了。
“你是该好好抓紧时间挣点钱。”夜雪焕到此时才终于露出了他一贯的微笑,“回去就该准备大婚了。”
路遥的脸顿时就僵了:“你们结婚,我出钱?”
夜雪焕点点头,神情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路遥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鼻子,难以置信道:“我出聘礼,我出嫁妆?”
“不然呢?”
夜雪焕向后仰入软椅中,一手将蓝祈揽到身上,摆出了一副封建统治阶级剥削穷苦农奴的丑恶嘴脸,“玄蜂营既是让暖闻带去救了大皇兄,便是犯了新帝的忌讳,不能再留,只能撤编制,改编为王府侍卫军;童玄也就不再是禁军统领,俸饷大减。将来可就只能靠你养家糊口了,路大老板。”
路遥先是一愣,继而一喜,玄蜂由禁军转为王府侍卫,就意味着不再是一线部署,甚至不需要再陪夜雪焕上前线,只需要护卫王府,基本可以说成了闲职,他从此就可以不用和童玄两地分居,也不用担心他随时会为国捐躯,苦日子终于熬到了头。
路遥十分感动,刚想闭眼拍马屁,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这和我出钱给你办婚礼有什么关系?”
夜雪焕微笑道:“一场婚礼的钱换你男人自由,不划算么?”
童玄:“……”
路遥默默竖起了中指。
当然他从未告诉过夜雪焕这个手势的真意,否则只怕多年积累的财产全要充公。
正说着玄蜂营,营里就突然来报,程书隽带着林熙泽去了营里,今晚打算留宿营中,不回来过夜了。
玄蜂营的侍卫都与蓝祈亲近,也都知道林熙泽和他不对付,一朝羊入虎口,少不了要被大灌一通。程书隽这小贼也是缺德,估计还记恨着当初弄巧成拙被罚扫茅厕的事,这回正好公报私仇。
夜雪焕虽也觉得林熙泽活该吃点苦头,但那小子酒量着实不行,怕玄蜂没分寸,于是吩咐童玄道:“你今晚到营里去,多少看着些,正好也和营里说说下一步的打算,早作安排。其余的……待我和他谈妥了条件再议。”
童玄和路遥自然都知他口中的“他”是指谁。
经历了这一遭之后,他也不愿再喊皇兄,更不愿尊称陛下;夜雪渊仍是他的“大皇兄”,而夜雪权却成了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他”。
又商议一番,童玄便带着路遥告辞,顶着两个大巴掌印去了玄蜂营里,全营展示违抗夫人指示的悲惨下场。至于正扬眉吐气的路遥会怎么收拾林熙泽,夜雪焕全当自己没想到过。
丹麓的春季夜寒露重,蓝祈精神不太好,夜雪焕便早早抱着他躺上了床。
蓝祈始终无法释怀,短短几个月,物是人非得如此彻底,寥寥数个算得上交好的朋友散落各方,繁华热闹的丹麓城里如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昔日里那些安逸愉快都仿佛成了不真实的泡影,谁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如常。
“乖,别想了,快睡吧。”夜雪焕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故意要我五日后再觐见,还放任我住百荇园,就是留了时间要我自己先表态。这几日定有无数人要来访,可有得要应付。”
蓝祈反手勾住了他的后腰,闷声道:“我懂你的想法,但看起来就像是你输给了他一样……我不甘心。”
夜雪焕失笑:“我有山长水远妻贤子孝,他在皇城里孤家寡人劳命折寿,谁输谁赢还说不好呢。”
思及此处,又敛了笑意,叹道:“本也没什么输赢,追求不同罢了。他好好坐着皇位,我才能好好地陪着你。旁人觉得是我输了也无妨,别觉得是你这个小祸水消磨了我的意志就好。”
话说到后半段已经有了点荤味,蓝祈索性爬到他身上,哼哼唧唧道:“我岂有这本事,该是王爷手下留情,多遵医嘱,放我一条生路才是。”
“那还不是你这小祸水先勾引我的。”夜雪焕知他说的是下午浴桶里那回事,在他臀上轻拍了一下,咬着耳尖笑骂,“沐浴就沐浴,你往我身上蹭什么蹭?”
蓝祈一本正经地强辩:“我那是冷。”
夜雪焕拉起被子将两人兜头罩起来,黑暗里唯剩下略微急促的呼吸和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现在还冷不冷?”
被窝里闷热不透气,两人肌肤相贴,身上都微有汗意,蓝祈却故意用四肢将他牢牢缠住,软着嗓子呢喃:“冷……”
夜雪焕笑着往他耳蜗里吐了口热气,“那本王只好亲自给王妃暖被窝了。”
第126章 鱼泪
两人在被窝里胡闹一回,蓝祈身上果然又暖和了不少,收拾过后也终于有了倦意。
身上舒服了,他也就懒得胡思乱想,枕着夜雪焕的手臂,在一室舒缓的安神香里半睡半醒。
夜雪焕鼻腔里却只闻到他身上的甜香气,反而觉得神清气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些无关痛痒之事,慢慢哄着他入睡。
如今谁也说不清蓝祈的身体是何情况,除了气血亏损,就连太医也看不出其他任何异常。这两个月养好了些,不再整日昏沉,却不知为何重欲了许多,受不住撩拨,很容易就起反应,黏黏糊糊地就要来讨疼爱。好在也不至于次次都做到最后,亲亲抱抱摸摸,把他伺候舒坦了,体温回暖一些,精神也能好上许多。
他伤未痊愈,夜雪焕也不敢太放纵,但见他并未因此而消耗亏虚,也就放下心来,甚至无不恶劣地猜测契蛊果真是有一定淫*,蓝祈这半蛊化的身子说不定还要靠他这个契主的精气来滋养。
自入春以来,蓝祈身上的蛊香就似乎浅了些许,尤其是体温回暖时,衣上的熏香便足以掩盖;但一旦体温下降,香味便又会明显起来。
夜雪焕多少摸出了一点规律,契蛊的确已经化血,但蛊化程度并不足以让蓝祈失去神智。这说不好是蛇眠的作用还是契蛊本身只会让宿主蛊化到这种程度,毕竟就连醒祖本人也没真正试过契蛊的效用,他们所知的一切都不过是理论上的可能性;今后如何,还要他们自己慢慢观察和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