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夜雪薰偷塞的小话本看多了,耳濡目染之间也变得蔫坏,把话本里那些勾人的小妖精学得惟妙惟肖。
“知道就好。”夜雪焕满意点头,半开玩笑道,“只要不是往你男人头上泼绿,都可以原谅。所以莫怕了,嗯?”
蓝祈听他前半句本还想笑,以为自己蒙混了过去,听到后半句时嘴角却翘不上去了。夜雪焕对他太包容、太信任,让他突然就有了勇气和冲动,想将那鸽血石穗子的事和盘托出。
然而才刚张了张口,童玄就不合时宜地过来请示:“各船都已准备好,可要起锚?”
蓝祈的脸色瞬间僵硬,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失落和不知所措。夜雪焕只当他是害怕晕船,心中怜他,于是决定昏庸一把,边抱着他回船舱边道:“早饭之后再起锚吧,不差这一会儿。”
童玄应声,自去吩咐。蓝祈泄了这口气,便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待一切结束,他自会好好坦白、好好道歉,好好地与自己的男人过一辈子。
他又任性了一回,但他知道,他一定会被原谅。
--------------------
埋一个小小的虐点伏笔_(:з」∠)_
第103章 虎趵
又过三日,船队终于在淙州靠岸。
南宫显称旧疾复发,但不愿拖慢行程,藏在自己的马车里概不见人;然而那马车里早已偷梁换柱,南宫显本人秘密换船,继续顺江往东。为求隐蔽,他甚至把自己的随行大夫留在了队伍中,自己孤身出海。
夜雪焕终还是没再和南宫显提什么调查的要求,一是尚需回朝商议,二来也想看看南宫显与月葭究竟有多少联系,或者说是通过南宫显先刺探一下月葭的态度。若他真能拿到楚后从月葭得到契蛊的实据,那么此事就还有谈的余地。
大部队继续南行,沿途明显能感觉到南境的萧条;不仅是受战火波及,更是因为刘家垮台,整个官场和军队被重新洗牌,所有利益重新分割,自然要影响到士农工商的方方面面。更不提朝廷如今的重心都放在云西,各种资源都优先往云西送,皇帝又有意冷着西南,此消彼长之下,云西建设如火如荼,而西南则日渐衰微。
楚长越借鉴晴市的规划,在霰沙关附近的边城红柳城修建大型关下集市,开春后第一批南路过来的异商都被鼓励在云西就地贸易,并给出免征一年赋税的优惠政策。
南路商路被迫断了一年,甫一开通,大量异商蜂涌而入,再加上西南许多本地商号闻风而来,整个关下市欣欣向荣。
红柳城本是数个边境村镇组成的聚落,甚至连“城”都称不上,是因为修建霰沙关招募了大量劳工,随同而来的家属在此安身落脚,相对人烟密集,才被选为了关下市的建址。
沙漠边缘环境恶劣,防御工事受风沙侵蚀严重,从前颐国不管这些,边境线上唯剩下些断垣残壁,但霰沙关自然需要保持坚固,是以楚长越下令在沙漠边缘移栽红柳来防风固沙,第一批就种在关下市周围,把几个村镇包围其中,便有了现在的红柳城。
除了郡府棠溪之外,红柳城就是扶年郡如今最优先建设的边城,才不过两个月,已经颇有些阡陌交通、屋舍俨然之感。
红柳城日渐兴盛,右陵花市却直接缩水了将近三成,此后的情况也定然只会更差。皇帝这是在拿西南来供养云西,让物产丰富的西南只作为货源输出,而云西则成为新的贸易中心。
商人惯常都嗅觉灵敏,毕竟云西才是皇帝自己打下来的地盘,但凡有条件的都忙不迭往云西迁移;而原颐国和诸小国的富户为求安稳,都纷纷东迁入商台和云沿两郡,平白给这原本并不算发达的两处边郡添了人丁和赋税,与流向云西的人数基本两相抵消,影响并不太大,事实上真正遭受严重打击的,只有瑶泽和下安这两个本是刘家金库的繁华大郡。
皇帝的报复心不可谓不重,刘家逃亡海外,他就端了刘家的老窝,拿刘家的遗产来援建自己的地盘,并以此诱使云水关内外民众自发流动和融合,手段巧妙得近乎阴损。
操控舆情、诱导民众这种事自然是路遥的拿手好戏,但主意本身却是蓝祈出的,本意一是替皇帝削弱西南、断刘家后路,二是替楚长越大量集资,快速发展云西。
后果他当然早有预料,亲眼所见时也极有冲击力,却不见得有多少同情。
有人得就必有人失,西南百姓固然无辜,但刘家鼎盛时期,他们也不是没风光过。皇帝不可能真正一碗水端平,眼中也不可能只看到一方水土的喜乐苦悲。云西三郡作为西部边境的新门户,必须以最快速度崛起,势必就要牺牲西南;但云西的昌盛也毫无疑问会反哺于西南,只是再想回到当初那样的繁华,也是不可能了。
过了下安郡,便进入了南丘郡范围。
太祖立国之初,南丘郡严格而言还不是重央的领土,因为常年战乱,荒民趁虚而入,边民不堪其扰,只得不断内迁;后来划江而治,下央光是与江北对峙就已经焦头烂额,自然没有余力开拓和巩固南部边境,白白荒废了一块大好的沃土。
白氏先祖早就看上了这块璞玉之地,奈何太祖多疑,不敢索要封地;到了献帝时期,两央统一,这才封了异姓王——当然彼时也已经没有亲王了。
莫氏要了水草肥美的莽山郡,白氏则如愿得到了四季如春的南丘郡。
当时的瑶泽与下安两郡都已经极为繁荣,但白氏不屑与刘家为伍,进驻南丘郡后就开始开垦土地、治理水道,同时修筑防御工事,驱赶荒民,占据矿脉,短短三十年就成了产粮和冶金大郡,落霞关也成为了另一道铜墙铁壁,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相较于南境其余七郡,南丘郡可以说是自成天地;就算是要倚仗白氏牵制刘家,若非是出于十足的信任,夜雪氏断不至于对边境上的南丘郡放任至此。
一进南丘郡,风土人情便与西南四郡截然不同。临近十月,依旧有骄阳照顶、暖风拂面;官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良田,刚刚拔节的冬小麦长势喜人,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就连田埂上坐着的老农都笑容满面,远远见到如此大阵仗的车队经过,知道是达官显贵,规规矩矩地退到安全距离之外垂首行礼,不敢偷偷打量,却也不见得如何畏惧,神色间颇见从容。
在官驿落脚时,年过半百的厨娘见蓝祈生得清秀乖巧,母爱泛滥,还给他做了一屉白蓉糕,十分慈祥地端到他面前,仿佛不知道他旁边坐着的那个就是传说中权势滔天、狠戾无情的荣亲王。
南丘人自有着身为南丘人的骄傲,知礼而不拘谨,好客却守分寸;西北民风虽也淳朴奔放,但相较起来,南丘还是少几分粗犷,多几分亲切。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无怪白婠婠会如此人见人爱。
在官驿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就见到了白婠婠。
按照规制,入了南丘郡,后面的行程就都要交给南府安排,是以白婠婠才会带人前来迎接,但莫染显然对接下来的行程十分不满。
“……为何要先去虎趵城?!”
南丘郡占地不大,从现在的两郡交界处往东南方向,五日即可到达郡府虎趵城,往南则七八日左右到达落霞关。他们此次带了不少亲兵,进城不便,原计划是不进虎趵城,直接去落霞关扎营,由定南军带领入南荒,待到顺利解决了皇陵的问题,回程时再去拜会定南王。
南荒如今雨季已过,但水气未散,山土泥泞,瘴气浓郁,最早也要等到十一月底才能进山。事关重大,需要万全的准备,但时间确实还很充裕,调整一下行程,先去虎趵城,似乎也并无太大问题,只是莫染实在对自己那位姑母有很深的心理阴影,对于进虎趵城极为抵触。
“母妃是待你不好还是怎的,你就这么不待见她?”白婠婠明知缘由还要故意曲解,鼓着腮帮子佯怒道,“上次去还是寿宴呢,你自己算算,这都多久了?母妃三天两头就盼着你,连我都没这个待遇,她都不想我的!”
“你还有脸说?”莫染嫌弃地啐了一口,“你那胳膊肘早都拐到云西收不回来了,泼出去的水,想了有屁用。”
白婠婠被他一通抢白揶揄,居然既不恼也不羞,理直气壮道:“所以表哥才更要好好孝敬母妃啊!我弟弟年纪还小,将来我嫁人了,可不就得表哥你多照顾她了吗?”
论脸皮厚,白婠婠还是更胜一筹,也不知到底是跟谁学的。莫染无话可说,认输妥协,把她拉到一边嘀嘀咕咕地耳语。
蓝祈隐约听到了自己和夜雪焕的名字,还有些诸如“当着”“乱喊”之类的只言片语,正猜测着他是在叮嘱白婠婠不要当着他们的面乱喊什么,就听白婠婠促狭地笑了起来:“那我可不能保证,你自己和母妃说去。”
莫染一脸郁卒,还要再辩,眼角余光瞥见蓝祈十分不经意地看了过来,色厉内荏地瞪了他一眼。
蓝祈故意歪了歪头,回了一个看似天真无辜实则充满嘲笑的眼神。
夜雪焕看得好笑,白婠婠这哪里是来迎接,分明又是来抓人的,和上次在右陵是同样的戏码,偏偏莫染每次都逃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