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阴汜阳两郡暂时先由扶年郡一并管辖,户部、工部、礼部协同组织两郡城镇修缮,传授当地百姓更为先进的农耕渔牧之法,同时开设学塾,以礼教去其蛮夷之风,再逐渐选派官员,按照重央的规范建立秩序。届时若扶年郡中有表现优异者,可直接擢迁去其他两郡。
此外,边境线西迁,沿扶年和汜阳两郡的西线外围修建霰沙关,原云水关保留,但不再需要通关文牒放行。
新的西线边境外是沙漠,无甚强敌,但多有沙寇,拟驻军六万,待修建完成后进驻。西南边军匀出一半进驻西越,再从商台和云沿两郡抽调驻军,连同之前的小部分征西军一起,暂时负责三郡安保,待稳定后再自行征兵。
在商贸方面,优先恢复西域通商路线,开放扶年郡的药材和香料交易,减免三郡赋税,鼓励西域异商在云西就地贸易;再从南荒矿上调派经验丰富的矿工、冶师,接管西部边境沿线的沙漠金矿,在霰沙关就近建立工坊冶金,视情况下放民间流通。
最后,允许三郡的原住民东迁入云水关内,但仅限平民,家产雄厚、三代以内无任何亲缘参军从政者,可举家迁入商台或云沿两郡其中之一,三十年内本分守己方可继续内迁。
一系列的政令如行云流水,把满朝文武都看得瞠目结舌。三郡的官员几乎都交给楚长越来选,云水关和霰沙关实际上都由南府掌控,调派的商台和云沿驻军也早已是夜雪渊自己的人,云西三郡等于是被皇族和保皇派牢牢攥在手里,只分了点肉渣子出来,偏偏一群人还当成香饽饽一样抢得筋疲力尽,敢情皇帝这二十余日来都在看他们耍猴,实际上早已把方方面面都谋划妥当了。
夜雪渊当太子时一直被人诟病无才无能,所以谁也没想到他会陡然拿出如此缜密周全的计划来,就算想要反对,一时竟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何况万一真反对了,他轻飘飘再来二十日朝会,那这满朝文武怕是有一半都要为国捐躯,所以也只能咬牙让他一锤定音。
当然这不过只是云西发展的基础和框架,用路遥的话说,这是一项道阻且长的“西部大开发”工程,就算楚长越有三头六臂也远远不够。
想让云西追上重央其他地区的经济政治文化水平, 必须举国帮扶,施以各种优惠政策,而最首要的就是同化两边民众,让云西地区充满对重央的归宿感,同时也要让重央人对云西地区充满认同感。
路遥对此事十分积极,提出了许多奇思妙想的点子,但大多数也只能就是个“点子”,相较于当前形势而言太过天马行空和高瞻远瞩,建设性有余而可操作性不足;但在这些想法的基础上,无论夜雪渊还是夜雪权都获得了十足的灵感和借鉴,这才商议出了这一系列举措。
夜雪权由此对路遥很是赞赏,多次试探,甚至有意让他暗中负责云西事务;路遥显摆过头,自掘坟墓,心里苦不堪言,不断强调自己只是看到了巨大的商机,想把生意做到云西,提前抢占新市场,完全不想涉足政治,最后不得已只能去找夜雪焕求援。
夜雪焕深知他不是这块料,更不可能让他深涉云西事务,只让他发挥特长,替楚长越挑挑人把把关,把自荐者的底细都查查清楚。
“自荐”这一形式其实大有文章可做,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他们提前看中内定的,只要自荐书无甚问题,就可直接上报朝廷,但终究不可能全部包办,总还是有需要正儿八经选拔的。楚长越不善此道,每日在成堆的自荐书里苦苦挣扎,好在也慢慢熟能生巧。
在此期间,丹麓城内不知何时开始流传起了征西之战的诸多传闻。
诚然此战打得太顺利,不可能传得像当年漠北一战那样惊心动魄荡气回肠,但因为前情复杂,反而更能引发民间热议,也更方便路遥控评造势。很快民间公认的版本就成了原颐国王室不知好歹,联合逆臣和前朝余孽,妄图兴风作浪,不顾百姓死活;而熙云侯善恶分明、宽仁能容,只诛奸佞,不伤无辜,拯救了云氏昏庸统治下的云西人民。风评传开之后,不少征西军将士也纷纷赞扬熙云侯为人谦和、治军严谨,虽年轻却有大将之风,必能为云西带去繁荣昌盛。
待到人员安排基本敲定,楚长越俨然已经被传成了一个温柔版的荣亲王,外能杀敌内能安民,简直民心所向,甚至走在路上都有不认识的小百姓给他送鸡蛋,满满一整篮,不由分说往他手里一塞,乐呵呵地就走了,一时被坊间传为美谈。
蓝祈听说此事时立刻就想到了当初回千鸣城途中的老村长和那八条大火腿,也不知重央这热情的民风是如何形成的。就连那些被楚长越打得屁滚尿流的诸国降臣都觉得他比在战场上和蔼可亲了不少,安安心心地准备跟着他回云西重建家园,个个充满了莫名其妙的信心和干劲。
临行前,熙云侯府中摆了饯别宴,白婠婠因为死乞白赖地和又定南王讨了个霰沙关矿场监工的差事,先一步回了落霞关,并没能参加,楚长越难免就有些失落。路遥眼尖嘴贱,抓着他狠狠调戏了一回,又不要脸地邀功说是自己把他包装成了新晋国民男神,事业爱情双丰收,最后还飘飘然调侃了一句“云西小荣王”,被喝高了的楚长越按着后脑勺拍进了面前的鸡汤碗里。
路遥大怒,回执月楼的路上就已经构思了万字腹稿,要在福利本里让楚长越被白婠婠五花大绑强上七天七夜;第二日楚长越酒醒就去和他道歉,他也就大度地弃了那万字腹稿,毕竟就算是福利本,出现那种超出人体生理极限的重口剧情,影响了销量和口碑都还在其次,万一教坏了小朋友就不好了。
楚长越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路遥算计了一遭,他这几日一直心事重重,突如其来的声名大噪让他无所适从,路遥还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云西小荣王,就算没有恶意也着实欠揍。
但他心里也清楚,路遥并无过错,这些都是计划好的事,是他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思量再三,还是咬牙在出发前一天去了一趟久违的昌国公府。
如今的昌国公已是楚长凌,袭爵之后就被留在丹麓,楚悦之夫妇则回了莒阳郡,至今未再来丹麓,连楚长越凯旋归来也只是遣信道贺,甚至都不是亲笔,措辞官方得完全看不出是父母给儿子的贺信。
从各个角度而言,楚长越与昌国公府都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偏偏他自己放不下这段亲缘。
楚悦之夫妇执迷不悟,可楚长凌却是最无辜的一个,一面要背负家道中落的罪责,一面还要慢慢把楚家的资源转移到楚长越手上。
诚然朝廷不会过河拆桥亏待于他,但也架不住四起的流言蜚语和各路小人的落井下石。
两人见了面,各自感慨万千,相顾无言,只有互道珍重。
第二日,南门码头外人头攒动,十余艘江船满载着即将前往云西的官员和其家属,道别送行之人络绎不绝,然而楚长越等到最后也不曾见到楚长凌前来。
——再是嘴上不说,再是心里明白,终究还是会怨的。
熙云侯府和昌国公府,同姓,但永远也不会同心了。
…………
云西之事告一段落,皇帝总算大发慈悲,下令休朝五日。群臣终于熬到了头,纷纷喜极而泣,回家吃饱睡好之后忆苦思甜,想起这噩梦般的二十余日连朝,仍觉得心有余悸,再不敢想着要左右皇帝决策为自己谋利了。
今日的皇城安静无比,夜雪渊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之后便吩咐去皇后的玄玑殿用午膳。
宫内皆知帝后恩爱,哪怕是这二十余日的连朝期间,皇帝每日下朝都必要去皇后那里用晚膳,逗留上小半时辰才回寝殿休息;好不容易给自己放了休沐,一睁眼想到的还是皇后,三千宠爱在一身,不得不让人羡慕。
午膳之后,夜雪渊也难得不用去御书房,就在玄玑殿的花园里摆了躺椅,就着五月底最后的一点温和阳光闭目小憩。
玉恬坐在他身边剥荔枝,锦凉郡今年的第一批鲜果,半红半绿,略显生涩,八百里加急从东南沿海送到皇城,依然新鲜水嫩,仿佛还带着采摘时沾上的露水。
“你的蛊术果真奇妙。”
夜雪渊拆了发冠,衣襟微敞,还大喇喇地支着一条腿,浑身松泛,毫无形象,连声音都慵懒散漫,“朕这些时日竟都未觉疲惫,朝上那群人还想和朕耗,最后一个个的脸都是绿的。”
“为陛下分忧本就是臣妾职责所在。”玉恬轻笑,“只是到底不是正道,不可多用。这几日休朝,陛下还是多休息才是。”
她将去了核的荔枝肉喂入夜雪渊口中,新染的艳红指尖上满是甜腻的汁水,轻轻抹过那两片薄唇,被夜雪渊连着荔枝一起咬了一口。
成婚近七年,到如今却反而像新婚一般,多出了许多夫妻情致。
“是该休息休息。”夜雪渊含着果肉,口齿不清地叹了口气,又把玉恬的手抓来亲了一下,“也该好好陪陪朕的皇后。”
玉恬顺从地被他揽进怀里,趴在他胸前,悠然说道:“前几日太后还在与我说,朝中这两年风波不断,能得如今的安稳实属不易,她想要办场家宴,犒劳一下几位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