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该光明正大在码头等着。”夜雪渊握住了那对小臂,“堂堂一国之后,这般偷偷摸摸,成何体统?”
虽是在斥责,却又似乎隐有笑意。
“若非如此……夫君岂会如此高兴?”
夜雪渊愣了愣,随即释然一笑。这种家中有人等候、偷偷给他惊喜的感觉,的确是让他挺高兴的。
环着他的手臂微微松开,这才让他有了转身的空间,看到了身后面带笑容的女子。
较之出征之前,玉恬的容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若是每日接触,兴许还看不出来,但时隔一年,夜雪渊便明显看出了差异,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这便是你原来的容貌?”
玉恬失笑道:“岂敢真的露在人前。夫君若实在想看,我洗了妆便是。”
她在池边伏身,伸手掬水,将脸上的化妆洗去。妆容之下却是一张巴掌大的鹅蛋小脸,樱唇窄鼻,细眉圆眼,与郁斐华截然不同,难以想象她是如何仅凭化妆就装出郁斐华的模样来的。
夜雪渊甚至怔忡了一瞬,从未想过她竟会有一副如此温婉柔和的容貌,十足十的小家碧玉,看起来人畜无害;可只要一笑,眼神流转,映着额上两点红砂,又似乎透出了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娇嫣。
天生尤物,莫过于此。
玉恬趁他愣神,倾身向前,直接扑入浴池之中。她明显早有预谋,身上只有一袭轻薄的浴衣,被水一浸,又湿又透,紧贴在身上,披散的青丝点缀着雪白的肌肤,敞开的衣襟勾勒出浅浅的沟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风光无限。
夜雪渊并不阻止她往自己怀里钻,双手抱住了她的后腰,嘴上却还道貌岸然:“明日要斋戒。”
“明日斋戒,与今日何干?”玉恬半眯着眼,唇边满是黠笑,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夫君……来造孩子吧。”
夜雪渊当然知道她的意图,但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愕然道:“什么?”
玉恬娇笑:“当年还能说是为对抗刘家,可如今你已是皇帝,我若再不给你怀个龙种,朝中岂非要以为我真的生不出来,要急着给你选秀纳妃了。”
夜雪渊隐约听出了一点焦躁和醋意,不禁莞尔:“朕若不肯纳妃,他们就该说你心狭善妒、为后失德了。”
“谁说皇帝就非要后宫三千?”玉恬不以为然,“帝后恩爱、从一而终,不也是美谈一桩?”
“更何况……”玉恬凑得更近,水下的一双长腿直接跨到了夜雪渊腰上,笑得意味深长,“夫君给荣亲王指下世子的时候不是说了么?皇后自己能生。”
夜雪渊蹙眉道:“你在朕身边放眼线?”
“岂需要我放眼线?”玉恬嗤笑,眼神中讽意浓郁,“陛下的这句话,也不知经过多少人的口、传进臣妾耳中多少次了。”
夜雪渊了然,也跟着哂笑出声。他们这一代的皇族直到现在都没能出产下一代,而且似乎一个个都没这个意愿;先帝丧期已过,朝中许多人都有意提议选秀纳妃,只待夜雪渊归朝再正式奏请。夜雪渊把锦鳞送到夜雪焕那里,多少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却不想朝中这些人如此心急,不过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也要拿去旁敲侧击地刺激玉恬。
嘴上说得轻蔑不屑,但想必她心里却是委屈得紧。
“你不必理会。”夜雪渊在她眉间轻吻了一下,“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皇后,不需要勉强自己。”
“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和旁人分享丈夫,我的陛下。”玉恬挑眉微笑,分明是那样温婉无害的样貌,却生生被她笑出了几分张狂的压迫感,“臣妾眼里可容不得一粒沙子,纳进来一个,臣妾就弄死一个。陛下信不信?”
夜雪渊摇头叹道:“皇后这也委实太狠毒了。”
她虽说得阴狠,带着一股子霸道的独占欲,可那些大胆悖逆的言论却让夜雪渊心中莫名悸动,仿佛他们之间不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也不是需要以天下为己任的帝后,而是像寻常夫妻那般,恩爱缠绵,眼中只有彼此,容不得对方的不专一。
“夫君……就真的不想我为你生孩子?”
——不是“陛下”,而是“夫君”。
无论玉恬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让他无法拒绝、无法抵抗。这个女人就如同一剂致瘾的甜蛊,一旦沾上,欲罢不能。
玉恬的手在水下缓缓移动,也不知摸到了哪里,夜雪渊浑身一颤,双手蓦地收紧,把她压在了自己身上,哑声道:“不想我纳妃,那这开枝散叶的重任就要落到你一个人身上,你可想好了。”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琉璃般的眸子里欲色渐浓。
玉恬噗嗤一笑,贴到他唇上细细舔舐,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不就是妻子应尽的职责么?”
夜雪渊脑中一热,再也把持不住,翻身将她压在了浴池壁上。
第90章 阵曲
晚间御宴,不仅百官到场,从西南带回来的战败各国首脑也都要出席。
重央自有大国风范,不至于杀害战俘,但这些曾经的小国首脑今后的人生几乎都要在软禁中度过。夜雪渊甚至早已为他们选好了所谓的使馆地址,就在皇家猎场附近,戒备森严,四下里鲜有人烟。
使馆已在修建之中,光看图纸就知道极尽豪华,却终究只是个囚笼,要他们一辈子寄人篱下、遭人冷眼,被圈养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惨淡一生。
夜雪渊也算给他们留了几分体面,没有手铐脚镣地押着,但坐席都安排在百官之后,一个个垂头丧气,和阶下囚也没什么两样。尤其是颐国这个最大的战败国,云氏落魄,却也无人愿意千里迢迢前来受降,只把颐王四岁的幼子推了出来,让几个忠心的老臣带着,一路哭个没停。此时坐在席间,大抵是被仔细叮嘱过,虽然抽抽噎噎,却也不敢哭出声了,缩着脑袋,被陆续前来入席的重央官员当猴一样围观。
他虽然并无过错,但国战落败,他的姓氏就成了原罪。云氏造下的罪孽,只能由他来偿还。
百官依次入座,三位亲王也悉数到场。宁亲王身边有个北府世子,荣亲王身边带着他的小男宠,肃亲王则清心寡欲,简直就不食人间烟火;先帝驾崩之后,这些个亲王就越发肆无忌惮,不得不让一众老臣为皇室的未来感到担忧。
更令这些老臣难堪的是,如此重要场合,皇帝本人居然迟到了一个时辰之久,有“可靠消息”称他在浴池内宠幸了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使女,还亲自抱回了寝殿,连脸都没让人看见,也不让内侍把人带走,自己藏在龙榻上,大有御宴之后还要再战一场的架势。
到了明日,这名使女就会被人“意外”发现居然是皇后娘娘,因为不堪相思,偷偷跑来行宫与皇帝私会;虽说有失体统,却足以说明帝后恩爱,也能算得是一桩无伤大雅的趣谈。
当然此时的夜雪渊还不知道自家皇后已经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所以也不知道场下诸多老臣都在心里骂他伤风败俗、骄奢淫逸,更不知道夜雪焕和夜雪薰已经交头接耳地讨论了半天并准确得出了“此使女多半是皇嫂本人”的结论;匆匆赶到前殿时还一脸的神清气爽,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心情极佳,所以也不可能露出什么奇怪微妙的表情来惹他不快,人人心照不宣。
祝酒开宴之后,自然又是一堆例行公事般的歌功颂德。夜雪渊一律兵来将挡,不显厌烦,也并无得色,宠辱不惊得令人捉摸不透,帝王气度显露无遗。
匆忙登位的君王在这一年里成长了太多,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深藏在血脉中的、属于夜雪氏的天性;尤其是在压抑多年之后,他甚至表现得比他任何一个兄弟都要好战敢拼、果决从容,再无人能说他能力不足、难承大统。
席间有不少人试探西南战后的具体处置,夜雪渊都顾左右而言他,半点口风都不透露。下面的臣子问不出话,只能敬酒以掩尴尬,又不敢硬灌皇帝酒,于是他身旁的楚长越就遭了殃。作为本战首功的征西大将军,坐席本就离皇帝最近,皇帝无意举杯,自然就都顺势敬到他身上;可怜楚长越只那么点酒量,宴席才刚开场没多久就醉得东倒西歪。
好在夜雪渊还算有点良心,让人早早将他扶回去歇着,自己则“不经意”地与夜雪焕聊起了锦鳞之事。
“当初赵英一案时,你曾报有皇族血脉牵扯其中,朝中都不以为然,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把玩着手里的酒盏,轻叹道:“我重央的孩童,竟让人如此糟蹋。”
场中尽皆寂然。
真要论起来,西南一战的根由就在赵英这一案上;然而直到颐国国破,此案的真相才连同云雀的真面目一同浮出水面。
在红龄被捕之后,玉氏实际上就已经萌生退意,明里还在与刘家沆瀣一气,做着各种挣扎和掩饰,暗地里却有大量核心成员转移到了西域和海外,就连宫变时送来的青冥蝶也不过是转移视线的幌子。
玉恬后来仔细研究过那些蓝蝶的尸体,发现都是虚惊一场,即便当日蓝祈不在场,这些不完全的青冥蝶最多也就只有一个时辰的寿命,连东宫都飞不出去,威慑的作用大于实际伤害。谢子芳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知道前途已毁,痴心妄想要拉着全天下给自己陪葬;但玉氏显然足够理智,所谓“同归于尽”也不过是利用了此人的疯狂给自己打掩护,和刘霆保下刘家血脉的手法异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