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祈嘴上不愿,身体却从来都拒绝不了他,很快就被轻柔的爱抚挑了起来,嗯嗯哼哼地仰头索吻,手脚都自觉缠了上去,贪婪地渴求着温暖和慰藉。
殿外是厚重的风雪,百步之外就是供奉灵位的正殿,他们却在锦衾暖帐之间,偷偷地缠绵整夜。
第62章 誓祝
次日一早,雪霁初晴。
两人胡闹半宿,只草草清理了一番,早上少不得要重新洗浴。只是今日要祭拜楚后,除了沐浴,还要焚香熏衣,程序复杂,蓝祈也不必参与,洗净后便先一步出了寝室。
侧殿之内,几个婢女正在摆放食案和早膳。今日起便要斋戒,食案上满眼都是白水、白粥、白面馒头,寡淡得惨不忍睹。绿罗正在收拾食盒,见蓝祈出来,立时眼前一亮。
她双眼微有红肿,形容十分憔悴,显然一夜未眠,心情却很雀跃,步履轻盈地迎了上来,福身道:“蓝公子。”
就连声音都有些哑,想是夜里哭了许久。蓝祈对她点了点头,她便柔柔地笑了起来。虽是再普通不过的容貌,可这样一笑,竟也似春风融雪,烂漫而美丽。
她引着蓝祈到食案前,从食盒底部又取出一只小碟来,递到他手里,悄声道:“这山中如今天寒地冻,委实贫瘠,只有秋前采的松子还算香甜。我给你做了些松子糖,你……你要不要尝尝?”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隐隐有些怯意,又满满都是殷切的期待。蓝祈看着手中切得方方正正的糖块,琥珀色的糖晶包裹着饱满的松子仁,甚至都能想象到绿罗是如何一颗颗地剥开松果、如何细细地熬着糖浆,又是如何偷偷藏在食盒里,忐忑不安地盼着能亲自送到他手上。
他拿起一粒放入口中,饴糖和松子的香甜化开在舌尖上,甜得甚至都有些发腻,味道自然无法与丹麓城里的珍馐相比,可那股甜味却似乎能直接窜到心底里去,温暖里又透着些微酸涩。
“谢谢。”蓝祈又吃了一粒,才算把喉间的酸疼咽了回去,“我很喜欢。”
绿罗展颜一笑,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嘴角边竟也有两颗浅浅的梨涡,位置和蓝祈一模一样。
“待你回去时,我给你包一些带走,好不好?”
蓝祈微笑点头:“好。”
她不问他为何活着,不问他为何在三皇子身边,亦不问他今后作何打算,只在这次短暂的相会之中倾尽所有地给他关怀。她对这世间本已无任何憧憬,说是自愿长奉灵宫之中,其实不过是避世,给身为罪奴的自己找一处安全的立身之所。可如今陡然发觉这世上竟还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之人,一直为之心痛惋惜的弟弟竟尚在人世,于是突然间便觉有了念想,整个世界一下子就光亮起来。
哪怕不能真正相认,哪怕依然要聚少离多,可毕竟心里有了牵挂、有了盼头,这了无趣味的山中生活似乎也便没那么难熬了。
她看着蓝祈唇边的梨涡,似是有些意外,转念又觉欣慰,眼眶又红了起来,轻声道:“阿弟幼时总是不哭不笑,虽被夸作早慧懂事,却总像是缺了些什么似的。蓝公子这样……就很好,能哭能笑,才是人间至情。”
蓝祈看着她,黑白分明的杏眼中满是真切的坚定和温柔,“嗯,我很好。”
他的确早该是个孤魂野鬼,早该断绝人欲,却偏偏被夜雪焕强行带回了人间,慢慢懂得了情爱欢愉、悲苦仇痛,变得会哭会笑,变得逐渐完整起来。
——他如今所拥有的,又何止是一份人间至情。
他想要告诉绿罗,他是真的很好。
思及此处,不知为何就突然想到了夜雪焕昨晚那句别有深意的“喜乐”,忍不住脸上微红,掩饰一般又吃了一粒松子糖,不经意地往食案上瞥了一眼,问道:“殿下往年来祭拜,都吃的这些?”
他其实有些饿,但夜雪焕没出来,也不好自己先吃,何况这满眼的惨白也着实让他没什么胃口。夜雪焕堂堂一个皇子,就算是祭拜生母,要做出孝子的姿态,也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绿罗似乎有些尴尬,正欲解释,忽然听到寝室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杯碟碎裂之声,登时就变了颜色。蓝祈匆匆回到寝室内,就见夜雪焕一身缟素,也未戴发冠,只以白绸简单束起,一头黑发直垂腰际,若光论形貌倒还有些谪仙般的缥缈潇洒之感,可那双凤目之中却怒意炽盛,明锐得如同刀锋,浑身上下都是无可抗衡的王侯之威。
在内伺候的两个婢女此时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童玄带着两个玄蜂侍卫漠然侍立在侧,只有苏葳虽然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脸上的神情甚至可以说是倨傲,竟隐隐是在和夜雪焕对峙。
这老妇仗着自己是楚后身边的大宫女,一直都阴阳怪气,夜雪焕对她早有成见,没动她也是看在楚后的面上;也不知方才是被他找了个什么由头,总算是要发难了。
蓝祈太了解夜雪焕,他若当真动怒,反而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当初他也被蒋御史气到掷茶盏,可当着那白胡子御史的面,那笑容简直可谓春风拂面。此时做出这副姿态来,只能是仗势欺人、借题发挥了。
既知无甚大事,蓝祈心中暗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绕过门边一地的碎瓷片,走到夜雪焕身后,扯住他的衣袖,软软地劝道:“殿下,息怒。”
夜雪焕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径自在一旁的软椅上坐下。蓝祈乖巧地跪坐在他身边,重新给他递了盏茶。绿罗和另两个侧殿婢女都站在门边,不敢进来,也不知发生何事,只能也跪了下来。
“不用跪了。”夜雪焕呷着热茶,头也没抬一下,淡淡说道,“绿罗,你过来,给蓝儿更衣。”
绿罗不明就里,低声应了,小心翼翼地进了寝室,就见案上摆着一方精致的置衣托盘,里头装的竟也是一袭缟衣。
她的心跳立时就快了起来,夜雪焕要蓝祈换缟衣,分明是要带他去祭拜楚后。先前只当蓝祈真是男宠,虽见夜雪焕疼他,心中却总有个疙瘩;可此时见了这身缟衣,才明白夜雪焕竟是要以正式的礼制带蓝祈去灵宫正殿,知他二人的关系绝非表面上那样简单,一时也不知是喜是忧。
然而震惊之余,却又有些欣喜和骄傲,她的弟弟是如此优秀,连三皇子也为之心折。
也难怪苏葳会如此强硬,她一生对楚后敬若神明,绝对不会允许夜雪焕带一个男宠去楚后灵前。
但绿罗才不管这些,也全然不在意苏葳钉在她背后的恶毒目光,捧起置衣盘,引着蓝祈走到屏风之后。
她年长蓝祈将近五岁,在家里又不受待见,经常被呼来喝去地使唤。端茶倒水倒不至于,但照看弟弟、伺候蓝祈洗漱更衣都是常事。如今多年过去,各自长大成人,可这些事做起来,竟还如当年一般自然顺畅。她看不出蓝祈身上那些受过训的痕迹,只觉得他比寻常男子要单薄纤细得多,知道他这些年必然吃了许多苦,心中不禁凄然。
蓝祈倒不以为意,摊开手由她替自己更衣,仔细听着屏风外的动静。
苏葳高声道:“殿下,规矩不可破!娘娘灵前容不得下贱之人!”
“下贱”二字吐得掷地有声,就连绿罗都听得蹙起了眉头,眼中隐有恨意;蓝祈却淡定得很,仿佛苏葳这句厥词连个屁都算不上。
夜雪焕缓缓说道:“苏姑姑,我如今喊你一声姑姑,也不过是看在母后的份上。可你既然要和我提规矩,我便和你说一说何为规矩。”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葳,一字一句道:“我主你奴,我令你循,这便是规矩。我要如何行事,要带何人去母后灵前,轮得到你来指摘?”
苏葳昂首回道:“老身少时便伺候娘娘,后陪嫁进宫,看着殿下出生长大。娘娘不在了,老身自当替娘娘约戒于殿下,不能纵着殿下荒唐行事!非是殿下亲眷,如何能着缟衣拜祭?殿下莫不还想娶了这男宠不成?!”
“我便是娶了又如何?”夜雪焕凤眼微眯,声音越发轻缓,“我倒要看看,我带蓝儿去母后灵前,她会不会落道雷下来,把我劈死。”
苏葳气得双眉倒竖,厉声斥道:“娘娘对你寄予厚望,你怎可如此胡作非为,视礼俗为儿戏!你怎对得起她在天之灵!”
大抵也是气糊涂了,竟是连尊称都没了,直接“你”了起来。
夜雪焕方才只是装腔作势居多,此时却真的起了几分怒意。这“楚后”二字怎的就能如此好用,他的皇帝老子也就罢了,这个老宫妇居然也敢拿楚后来威胁和拿捏他。他眉梢扬起,森森然盯着苏葳看了半晌,才道:“苏姑姑不愧是母后当年最亲近的心腹,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想来我的一些疑问,可以从苏姑姑身上得到答案了。”
他抬手遣退了其余婢女,让两名侍卫去门外把守,只留童玄在内,却独独故意漏了尚在屏风后的绿罗。
“苏姑姑……”
他看着脚边跪着的老宫妇,脸上犹带着微笑,温声问道:“当年母后给蓝儿种蛊之时,你可在场?”
苏葳失声惊呼:“是他?!”
话一出口便知失言,脸色瞬间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