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又在下着小雪。真如李承允所言,国子监学生全部跪在御台上,嘴里振振有词地说:“太子德不配位,请皇上废太子,放了宋子屹。”
惠明帝听闻气得当场罢朝,走前丢下一句话:好样的,你们个个都是忠义之臣,就属朕是昏君。
说这话可是冤枉了太子党,毕竟他们也不想太子被废,只是如今的形势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太子的人选。
三天后,国子监全体学生一个不少仍然跪在雪地里,百姓也仍然聚集在午门外喊着响亮的口号:不杀太子,众怒难平。
不得已,惠明帝只能令人放了宋子屹,但是废太子一事依旧没有松口,直到第四日,国子监的学生身体支撑不住,好些个都倒下了,惠明帝才不得不废太子,把太子贬为庶人,终身囚禁在牢狱中,皇后马氏为罪人,流放到蛮夷之地。
为了抚慰边关的马年正,惠明帝封他为忠国公,并让他今年回京过年,与马氏,李长烁见一面。
宋子屹被放出大牢后,回家整束了一番行装后,捧着花提着酒孤零零的一人上了不归山,他剥开茂密的丛林,来到一棵大树下,这里葬着的就是京城四大才子之首闻翊了。
无论生前经历过什么,再怎么风华绝代,死后都是黄土一堆。宋子屹把花放到他的坟墓前:“闻兄,我来看你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宋子屹把手中的酒壶在他坟前晃了晃,说:“你最爱喝的秋露白。”他神情自然的就像是和平常聚会一般无二。
宋子屹在坟前洒下一些酒:“让你先喝,闻兄。”自己则扫出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手中的酒,说:“今天我来是有一件事要与你说,你的仇我为你报了,不过我很失败,李长烁并没有死,皇上只是说把他囚禁在牢房一辈子。你看我是不是很没用,赌上京城那么多百姓的命都不能为你报仇雪恨。”
宋子屹叹了一口气,靠在闻翊的石碑上,又继续说道:“。想当初我们京城四大才子的名声红过半边天,整日聚在一起吟诗作赋,好不快哉。”宋子屹笑了笑:“都劝你莫要去当官了,看人脸色行事不说,官场整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看你,一不小心就把小命丢了吧。”
此时的天空阴沉沉的,不过一会儿,雪花就跟着落了下来,给整片森林添了白妆。宋子屹摇了摇手中的酒壶:“没酒了,闻兄。”他随手丢开手中的酒壶,转过身子,额头贴在冰凉的墓碑上,喃喃自语道:“闻兄,你为何这般想不开呢,不就是跟男人睡了一觉,咱们是男人,睡了就睡了,有什么好想不开的,我又不会嫌弃你。”
雪下得越来越大,很快墓碑上积了雪,宋子屹脸颊,双手冻得通红,他吸了吸鼻子:“这雪下得没完没了,真惹人厌啊,你都被积雪盖住了,我给你扫扫。”说罢浑然不顾冻得通红的双手,赤手给墓碑扫起雪来,待把积雪都清理干净后,他抚摸上石碑上的字,说:“你为什么要抛下我,闻兄。”
宋子屹用力点了点墓碑上闻翊的名字,红着眼眶道:“你回答我啊,闻翊。”回答他的只有簌簌的大雪和呼啸的寒风。
许是醉了酒,丢了魂,宋子屹抱住冰凉的石碑,说:“闻翊,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地留在这里。”宋子屹把头枕在石碑上,沉沉地睡去,不惧寒冬,不惧风雪。
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废太子一事已经告一段落。这天,雪后初晴,恰逢柳文朝休沐。柳清远昨日就已经派人通知柳文朝,让他回柳府一趟。
这不,柳文朝坐着一副端正的好模样,面前是吹胡子瞪眼的柳清远,他旁边是憋着笑的唐维桢,至于唐维桢在这严肃的时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柳文朝预感到了现在的情形,所以他昨夜就通知了唐维桢让他今日一早过来救急。
果不其然,下一刻,柳清远突然发难,大喝一声:“柳文朝,你别以为你拉唐维桢过来,我就不会当着他的面管教你,你说说看,你这段时间,夜夜不着家,上哪儿鬼混去了。”
唐维桢一愣,扭头看向柳文朝,眼里有片刻不安,但到底没说什么。
柳文朝淡定地啪一声打开折扇,这扇子他是特意拿过来好掩饰自己的情绪的,谁知,下一刻,柳清远像是看穿了他的把戏,慢悠悠道:“把扇子合回去,好好回话。”
柳文朝心想:您不愧是我亲爹,这都被你猜透了。
柳文朝合起扇子,把扇子放在一旁,说:“我哪也没去,就住在南苑,不信你可以把少卿叫过来问一问。”
唐维桢脸色有些许不自然,南苑住着的不仅有少卿,还有秋司,这么说的话,柳文朝近日来精神总是不佳,身子看上去总是很劳累的样子,这一切就说得道通了。
“我已经请他过来了,”柳清远刚说完,就见陈少卿从屏风后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他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他像大家做了个揖,站直身子说:“伯父,清川他近日来确实夜夜宿在南苑。”
柳清远眼睛一瞪,说:“你小子不会是替他瞒着我什么吧。”
“不敢,不敢。”陈少卿说。
柳清远看向唐维桢:“喻之,你一向循规蹈矩,也不擅长骗人,你来说。”
被点名的唐维桢一脸无辜,他最近私下里都没有找柳文朝,官场上除了在朝堂,也没怎么和他说过话,他也很想知道柳文朝为什么最近夜夜宿在南苑。
“伯父,这事还得问少卿,我最近都没找过清川。”
柳清远看向在场的三人,他产生一种错觉,总觉得他们三人在合谋瞒着他这个老头子什么事。这时一个丫鬟上来沏茶,柳清远顿时灵机一动,茅塞顿开,也顾不得平时的斯文作风,一拍大腿道:“柳文朝,你不会在南苑藏人了吧。”
此话一出,三人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绝伦啊。
心里估计都在想一句话: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柳文朝捏了捏袖子里的手,淡定道:“藏什么人,哪家的千金看得上我这个年纪的人。”
柳清远不信,要不是在南苑藏了人,柳清远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事儿能让柳文朝夜夜宿在南苑,避开他这个老头。
柳清远又把问题抛到陈少卿身上:“少卿,你天天待在南苑,柳文朝他在南苑真的没有藏人”顿了顿,他又说:“你不要以为我老了就好骗,我还可以亲自去他南苑看一看。”
陈少卿思虑片刻,说:“清川他确实没有在南苑藏女人。”
第40章 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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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怎么说中华的文化博大精深呢,没有藏女人不代表没有藏男人。
柳清远半信半疑,唐维桢一张脸憋得老红,眼泪都憋出来了,柳文朝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来,谁要说陈少卿这人没点学时,柳文朝第一个跟他急。
柳清远见状知道自己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只好作罢。
这审问总算熬过去了,到了用午膳的时间,柳清远张罗着让大家坐下一起吃,柳清远很有眼力见地草草吃完了饭,便离开了,让他们三人慢慢吃,慢慢聊。
柳清远一走,三人极力地想找回儿时那种无拘无束,有天没日的感觉。只是无论再怎么努力,那种毫无顾忌的关系再也没有了,经过这二十年的光阴,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背负着太多的辛酸与无奈。
柳文朝率先打破了僵局,他说:“我们三个有十几年没有坐在一起共饮一壶酒了,今日我们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唐维桢配合道:“是啊,少卿。”
有人说三个人的友谊总有一个人是多余的,陈少卿看着眼前的二人,自己就是那个多余的吧,从小柳文朝和唐维桢就一起读书,一起科考,一起当官,官场上相互帮衬,简直比亲兄弟还要亲。
而自己只是他们小时候学习累了的时候,当作消遣的玩伴,陈少卿很努力地笑了笑,迎合着:“不醉不休。”
毕竟他俩都是高官,平常普通百姓连阿谀奉承的机会都没有。
“伯父说你最近都歇在南苑,莫不是真的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人?”唐维桢道。
柳文朝说:“能有什么人,你和我爹一个德性,尽爱胡说。”
酒过三巡,三人脸中都带了些醉意,陈少卿去如厕。
柳文朝继续与唐维桢饮酒:“喻之,那满大街的帖子就是你的高招?”
唐维桢得意地笑了笑:“怎么样?能不能得一句首辅大人的褒奖。”
“很不错,谋划得很周到,利用京城四大才子的关系调动宋子屹出面带动天下读书人的愤怒,又加上国子监学生的‘忠义之举’,让皇上不得不废了太子。”柳文朝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宋子屹与闻翊的感情不一般。”
唐维桢道:“想要摸清敌人的底细就得从他身边之人下手,闻翊与太子走得近,我查闻翊的时候顺藤摸瓜查到了宋子屹这个人,只要稍微一打听,便就打听出来了,他们两人的关系在文人社中人尽皆知。”
柳文朝说:“想不到你用左手写的字也一样流畅,朝中还有没有人知道你左手也能写出一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