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水面,傅呈辞靠近了湖面沉声对着陆怯下最后通牒:“你若再不上来我可就先走了,你方才不是说有事要说吗?快些上来别耽误时间了。”
这句话如石沉大海,惊不起半点波澜。
傅呈辞心沉了沉,内心突然慌乱起来,他两手撑在亭子边,妄图透过混黑的水面看清陆怯在玩什么把戏。
脑海回想起方才陆怯一脸狼狈的样子,傅呈辞暗骂一声‘该死’,他咬了咬牙脱掉外氅,纵身跃入水里。
傅呈辞将人带了上来,两人都浑身湿透,寒风一吹不禁打了一个颤栗,陆怯双眸紧闭,呼吸有进无出,傅呈辞摸到了他手臂到肩头有一大片湿润。
在看一眼手心是一片猩红。
衣服和伤口的结痂被这么一泡,都已经全部分开了,伤口边缘的皮肉被冰冷的水泡的泛白,将陆怯抱在怀里,滚烫的犹如一个火炉。
被人抱在怀中,陆怯依旧毫无知觉,他的眼帘轻阖,眼尾十分狭长,面色是惨灰的淡青色。
傅呈辞连忙将人带回去,裴朔见到傅呈辞浑身湿透的模样有些不可置信:“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方才陆公子去寻您,您看没......”
他看见了傅呈辞怀中用宽大衣袍罩着的人,正是陆怯!
傅呈辞瞪了他一眼,吩咐道:“愣着做什么!去请大夫!”
傅呈辞直接将人抱回房里,大夫很快就被叫来了。
大夫叫人将陆怯的衣服脱掉,准备好热水,抹布。
衣裳解开的那一刻,众人看见那单薄身躯上是遍体伤痕,肩头和手臂的伤口向是带刺的倒勾划出来的,在场的人都受过伤,自然知道这样的伤口意味什么,伤口是被简单处理后又裂开了,循环之下恶化了。
那种痛不亚于断骨。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傅呈辞浑身都湿透了,他站在门边脸色并没多好,陆怯身上的伤是在落水前就有了,而他还在那人心窝上将人踹入湖水里,这个认知让他感到烦躁。
冷静下来后,他便发觉其中异样,能将陆怯伤成这样的东西不多,而且他的伤口疑似兽爪所为,临漳之内还无如此有攻击性的猛兽。
他突然想到了陆怯最后那状似呢喃的话“在城内看见了大周......”
大周的什么?
人、物?
还是其他?
内心翻涌,几乎是思绪万千,傅呈辞反应极快,他铁青着一张脸,双眼尽是寒波,几乎是立即吩咐下去,“去查!查临漳城内最近可有什么较为凶猛的飞禽,或是街上出现过驯兽人,在将此事告知太子,让他多加防御。”
傅呈辞沉吟片刻又道:“此事不得声张,将这件事暗中告知太子,我们从旁协助,还有陆怯受伤的事,别在太子殿下跟前说漏嘴了,就说这件事是我发现的。”
裴朔领命退下。
傅呈辞去换了一声干爽的衣服,又重新回到了陆怯房中,大夫已经为他止血上药,不过心窝那一脚加上这刺骨的湖水一泡,令他元气大伤,需要好生休息不然可能会落下病根。
大夫一一叮嘱了许多,傅呈辞在一旁点头记下。
次日,宋书远亲自上门邀了傅呈辞两次,对方都以要事为由给推脱。
宋书远听客栈的人说,傅呈辞前段时间抱回了一容貌绝色的美人,不过美人似乎重伤了,当夜请了大夫医了好久才将美人从鬼门关给拉回,如今美人在床榻静养,傅呈辞宠着自然不会离去分毫。
宋书远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起了一个挺直的身形,四肢修长,面具下唇薄淡粉,眼角垂泪,伤心欲绝惹人怜爱。
颇为惋惜的暗叹一声:“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傅呈辞金屋藏娇的说法,不知怎的就传进了陆玉耳中。
暖池边坐着一个赏雪的男子,一身锦衣气质超凡,他闻言将手中的鱼食一把洒进湖面,鱼儿争相跃起,搅得一湾池子动荡不安,他面色冷了三分,淡淡道:“去客栈。”
内侍反应的十分快,当即就跑出去安排车马。
陆玉来时身边只带了一个内侍同亲卫。
傅呈辞将人请了进去,陆玉的目光落在了二楼一处紧闭的房门内,不动声色的又将视线收回,似乎是为了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在傅呈辞异于常人的没用自称,他说:“前几日我忙着祭拜老将军,加上临漳大大小小事务,倒是忽略你了,先前从京城给你带了儿时爱吃的食物,过了那么久你还会喜欢吗?”
陆玉这话颇有深意,傅呈辞陷入那段回忆,他随母亲到京城小住,那时候陆玉便是他唯一的玩伴,二人关系极好,只是不知何时这份情谊变了,同时变成了他内心中一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管多久,我都喜欢”,傅呈辞眸中锋芒化为暗光,转瞬即逝消失在了嘴角漾开的笑容中,如沐春风。
傅呈辞就与他坐在一楼,陆玉与他对坐背脊挺直,只字不提传闻中他金屋藏娇受伤的人。
陆玉眉目微拧,眸色一沉说:“我查过了,临漳内出现了一只海东青。”
“海东青?”傅呈辞皱眉问:“可查的清来源?海东青断不会无端出现在临漳,身后定是有个主子。”
陆玉摸着光洁的下颌沉吟:“目前还不知,需要再过些时日,就怕时间不等人啊。”
傅呈辞也没说话了,指尖摩擦着杯盏光洁的杯沿,显然他与陆玉担忧的事情一样。
夜里,陆怯醒了,屋子没有点灯,今夜无风,窗子开了一角,月色照进来映入眼的是一个人影模糊的轮廓。
听到他的动静,那人点了灯走了过来,陆怯大病一场后,面颊比起先前更加消瘦不少,眼睫在面上投下了一圈阴影,面色青灰,就连那双桃花眼都失去了潋滟光泽,变得黯淡无光。
傅呈辞给人喂水,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凝固诡异。陆怯短暂的苏醒后便又沉沉睡去,傅呈辞出了房门,指尖揉了揉两眼之间,眼底浮现了血丝,很是疲倦,在寒夜中呼出的白气团很快消散开来,吩咐裴朔:“人醒了,照顾好他。”
等到第二日上午,陆怯才算彻底清醒了过来,海东青的事情有了眉目,傅呈辞这两日天天都往季府跑,事关国事不得马虎,今日事情商议的快,是以早早就回来了。
裴朔同他说完后,便径直上了二楼。男子俊朗的面孔携带霜寒,身上衣袍未解,潇洒利落。
室内隐隐传来交谈声,大夫替陆怯把完脉,傅呈辞的脚步却顿在门边。
等室内恢复宁静后,他才迈步走了进去,双目之下有一层青浅的暗色,风尘仆仆,发束玉冠面容俊挺,双眼清澈明亮,见之难忘。
“那日在称心亭上,对不住了。”傅呈辞开口说话,声音低沉。
他主动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一碗汤药,到手后一匙一匙的喂着陆怯,眼角弧度微弯目光是鲜有的专注,近看之下他面容五官十分立挺。
陆怯躺在床上,半边身子动弹不得,此刻感受到傅呈辞不加遮掩的视线,半响唇角一挑露出了一个难言的笑容。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期的小傅是真渣
心疼露怯
【感谢观阅】
第8章 边关战事
陆怯眼帘微垂,避开了傅呈辞的视线,声音有些病后的嘶哑:“那天我在巷子里看到了一只海东青,我与它的主人交手了,那人很有可能是大周千机司门下的人。”
此话一出,两人不约而同的静默了,汤碗很快见了底,傅呈辞倒了一杯温水给他润嗓,陆怯接过后,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傅呈辞光明正大的打量他的面孔,陆怯如墨的眼眸漆黑明亮,承了其母的容貌,双眼微弯时更衬得修眉狭长,过目难忘,秾里动魄。
傅呈辞指了指远处的水壶,对方摇头示意不需要,他道:“千机司我略有耳闻只是你如何能断定?”
陆怯的面上划过一丝异样,但是还是向他解释了一遍:“是我母亲同我说的,大周有一个不存与明面的内门叫千机司,由国师亲自设立,收纳各地仁人异士,为其所用。”
他顿了顿,将内心的不对劲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与我交手那人似乎是单独行动,这在千机司内有绝对地位,且他饲养海东青,住的地方却颇为热闹倒像是有恃无恐。只怕城中有不少他们的同伙了。”
傅呈辞目光审视看着他,眸色深沉道:“事关两国,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陆怯笑容发涩,舌尖在口腔内舔了一圈,那笑容是无尽嘲讽:“话已至此,王爷信也好,不信也罢。”
傅呈辞看见他眼眶一周突然一红,也敛声没有说话。
沉默的暗涌徘徊在两人之间,凝成了无声的高墙,谁也没有轻举妄动想要打破这层屏障。
陆怯将头埋入枕见,不想交谈的抗拒表现的十分明确,傅呈辞缓缓叹了一口气,替他掩好被角后,起身走了出去。
陆怯从枕间抬起头来,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双眼无措的落在了梁上,室内依旧灯火明亮,门被合上,阻隔了与外界的尘世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