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原先鸦青苍白的面色泛着异样的潮红,眼眶褪去了地室内那骇人的血红, 双瞳无神,弥漫着湿润的水光。
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傅呈辞下意识的拢了一下受伤的那只手掌,心惊与痛苦并齐令人倒吸凉气,陆怯承了他母亲的美貌,这是一张不论四年前,还是四年后都看不厌且令人惊艳的脸。
一层迷迷茫茫的东西从他的内心滋生,逐渐的就占据了他的心房,他突然就深刻的认识到了什么,他不容许这张脸上出现任何令他不满的表情,一个男人独有的不可违逆的占有欲在此刻一展无余。
这份偏执且突然觉醒的情感就连在陆玉身上也没感受过,是那么的令人惶恐不安,却又忍不住深入试探。
他强压下这份心悸,将它归结成为对于陆怯的独有标记,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从陆怯选择江北的那一刻起。
就注定了,他们谁也无法逃脱。
陆怯虽然瞎了,感官却没有因此减弱,他凉薄的勾起唇角,说话带刺,“王爷一直看着我,莫不是我脸上刺花了?”
傅呈辞唇角泛起了一个格外愉悦的弧度,反正陆怯也看不见,他的目光愈发的肆无忌惮了,“你的脸,好看!”
陆怯一呛,露出了震惊且错愕的模样,他都要怀疑说出这句话的人到底是不是傅呈辞了。
一道十分刻意的咳嗽声打破了两人此刻的相处,楼鹤背着药箱苦笑道:“王爷,您这是把陛下给带回府上了?”
傅呈辞侧让开了挡着的身子,露出了身后床上一张令人尤为印象深刻的脸。
而随后跟来的傅以堇那副模样简直不能用震惊形容,他兄长的洁癖他知道,屋内不留人过夜那更是一个规矩。
那个陆怯穿着一身夜行衣,居然……居然就这样上了他兄长的床!
他气的几乎没眼看,指使着卫野就把自己推走了。
楼鹤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又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问道:“先看谁?”
躺着的那个暂且不知是什么伤,单看面色没病没灾。站着的这个隔着几步的距离就能闻到身上隐隐传来的血气。
“陛下的眼睛不知为何失明了,宫内那群庸医本王信不过。”
陆怯沉声道:“你先出去。”
傅呈辞听了,没动。
陆怯也能猜测出自己身上的状况了,他直觉这件事不想多一个人知道,这里面也包括傅呈辞。
他能够感觉傅呈辞还在气的冷笑,“王爷这是连朕的话也不听了吗?”
傅呈辞被这一句话当头一棒,如梦初醒。
“微臣这就出去。”
等确认脚步声离开,关门声响起,陆怯才松了一口气,苦笑道:“我还剩多少时间?”
不春昭苦都是无解之毒,他都已经想好了,等着执念了却,他就安静寻一偏僻地方等死。
没成到莫名其妙的就落到了这副田地。
皇帝的头衔说来尊贵无比,身在高处不胜寒龙椅之下数不尽的双眼看着,他只能熬,用一条残缺的命,去消耗。
楼鹤给他把脉,“我能施针让陛下双目复明,若是毒发时能服用解药兴许可以在多熬过一段时日,但是这毒……”
他欲言又止,忧心忡忡。
陆怯从服了不春之日起就料到了这一天,等真正来临的时候似乎也没这么可怕,只是一想到那未成夙愿难免有几分失落而已。
细细密密的针刺进皮肉里面,筋脉想通顿时排山倒海的剧痛袭来,他眼前好像织绘成了一幅画。
那是一个盛大的场面,承德帝的身侧是一个长的倾城之貌的女子,他在暗中,一个无人注意的僻静角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几乎是一眼就入了他的眼帘。
他饶有兴致的观察着那个男孩,明明身份尊贵,受人追捧,就连那个女人也对他频频夸赞,而他却不知好歹的躲在这玩泥巴。
从那以后陆怯的乐趣就是学完所有东西,然后出去看他玩泥巴,和他一起绕着假山跑。
有一天他去迟了,那个玩泥巴的男孩有了新玩伴,而他也有了更沉重的担子。
他之后再也没见过那个男孩。
而他每天如同踩在刀尖上行走一般,渐渐的他连最基本玩乐的本事都丧失了。
他突然想到了那片竹林里面的那一声‘太子哥哥’原来他的玩伴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朋友……
针被楼鹤一一取除,这短暂的画面也就此停止。
“一盏茶后,取下布条即可。”
楼鹤边说着,边擦拭着那一排银针珍爱的犹如什么旷世珍宝。
陆怯的声音十分干哑,“帮朕到西蜀府门前送个信封。”
听闻西蜀府无人不知,废太子乾光太子就曾和西蜀府私交密切,以至于乾光太子倒台后,西蜀府一直不得重用。
楼鹤也正色了几分,将耳朵凑近了听。
嘀咕半响,楼鹤起身理了理并不散乱的衣服,这才将卧室的门打开。
傅呈辞见门开,连忙站了起来,着急问道:“如何了?”
“一盏茶后就没事了。”
两人在里面独处了近两个时辰,从天亮迎来日落,在到此刻月色撩人,要不是怕突然闯入干扰楼鹤,他几乎一刻也坐不住。
而楼鹤本就是自由身,帮着傅以堇抓好药后就去了西蜀府。
陆怯在一盏茶后将蒙着眼睛的布条解下,模糊的视觉敢逐渐的在眼底清晰了起来。
他在江北王府住过一段时间,这个房间自然熟悉,原先发生过在这个房间内羞人的往事好似历历在目。
换了以前他赖在这不仅理所当然,必要了还得寸进尺。
而换了现在他只觉得每待下去一刻,就浑身不自在。
他让傅呈辞给他重新找个房间休息,朝兴殿内阮刀在扮他,只要没人闯入就不必担心被揭露的风险。
傅呈辞进了宫定然事先去过朝兴殿,默契的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讲这件事。
用晚膳的时候陆怯坐上了主位,而桌上却摆了三副碗筷。
他没多想坐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上。
不多时,卫野就推着傅以堇过来了。
卫野将人推进桌内,才行礼道:“见过陛下。”
然而此刻陆怯的注意力却全叫轮椅上的那个青年给吸引了去。
傅以堇感受落在身上的目光微不可查的神色异样,“见过陛下。”
比起四年前的模样他更加长开了许多,内敛之下却是难以窥透的阴霾,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在回国时,有人对他说的一句话——当初入京的本该是二公子而不是江北王本人。
他愈发的看不懂这对兄弟了。
三人相识了五年,但是同桌吃饭却至此一次。
傅以堇抬眸轻飘飘的看了那人一眼,他至今心底任然记得,那日带了陆怯出去后,半道被傅呈辞带走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人了。
随后传来关东战事,这人则又一次的被送往关东,再听闻消息时已是四年后。
而他的兄长也做出了一反常态的举动,替他入京。
陆怯在什么场合下没吃过饭,傅以堇的目光虽然不难忽视,却不足以影响他,一顿饭吃的安静且迅速。
饭后,傅呈辞给他安排在了距离自己寝室最近的一个卧房。
陆怯心有余悸,当初费心尽力接触不到,如今却是对方拱手将他送进来。
这想想都令人唏嘘不已。
他都将事情计划好了,只需等着明儿阮刀来,如今承德帝的死因要查,而那两个人的命他也要!
沉寂已久的西蜀府夜里有人击鼓,霎那间灯火满堂,等着侍卫都出来后哪还见什么人影。
就见地上安安静静的躺着一个包裹。
次日,早已不得盛宠的西蜀府再度进宫,去了朝兴殿,面见圣颜。
而没过多久,西蜀府的人离开了皇宫,来去匆匆。
只是走之时却是带着一个包裹离开的。
这件事一出,那些朝臣坐不住了,生怕新帝这是要重用西蜀府!
那无疑是将巴掌打在了列位先帝的脸上!
同一时间陆怯也赶到了西蜀府,见了他连忙将人带进后院。
以老府长马首是瞻的一干人,皆是兴致勃勃,如今这般行为,无疑又是天家重新重用他们西蜀府。
为人臣子最骄傲莫过于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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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怯:时间不多了(流泪)感谢在2021-07-02 23:54:11~2021-07-05 01:0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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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后悔
陆怯一路到西蜀府行踪隐秘。
昔年高大气派的门楣, 早已在岁月沉炼之下黯淡无光。
他挑开了面前那个包裹,是一件肮脏的衣服,陆怯认得这是宫内当值侍卫统一的衣饰。
府主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 走到陆怯身边低声道:“陛下,此物是昨夜被送来西蜀府的,没找到击鼓之人。”
一件衣服代表不了什么, 陆怯看了一眼后就把东西给盖上了。
既然东西有人送他收了便是, 至于接下来的好戏他且等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