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呈辞有一瞬间的恍惚,在印象之中,这双手似乎就从未有过完整,不是握着兵器厮杀,就是如同损毁的瓷器,好比此时,残破不堪。
方才紧闭的嗅觉像是才打开了一样,这一刻铺天盖地的血腥味袭来,包裹着他令人鼻尖发酸。
傅呈辞还握着那双手,两人的身高旗鼓相当,但是陆怯上身半边僵硬,加之身形修长单薄,在傅呈辞面前不免蜷缩了几分,倒是显出了几分娇小。
陆怯失血过多,脑海的意识早已混沌不堪硬是咬着牙跟在傅呈辞身后。
这一段路出奇的安静,静到连一个搜寻的人都看不见,月光撒下的道路只有二人的形影交织。
陆怯恍惚了一瞬,他木讷的数着数,计算着回去的步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倒下的,也不知道倒下前看到那人面上焦急的神色是真是假。
夜里,陆怯是被一阵冷风惊醒。
染血的衣物已经被换掉了,受伤的地方也被重新包扎好了,身上盖着一条被子,客栈的房门微微敞开,突如其来的冷意就是顺着那里进来。
门外,傅呈辞正同卫野交待着事:“去查一查,方才的是什么人,不要打草惊蛇。”
卫野弯腰,应声:“是。”
他又随着傅呈辞走出两步,道:“此事可要告知炩王殿下?”
覆在门框上的手一顿,原先微敞的房门被拉了回去,遮挡去透进的光亮,接下去的声音陆怯听不太清。
但是很快,房门又被重新推开。陆怯双眸紧闭,细密的长睫在眼圈处投递出一层浓密的光影,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人正用温热的帕子替他拭面。
不知是不是陆怯的错觉,他竟然在傅呈辞的手上闻到了一股被皂荚香掩盖的血腥味。
这份探究尚未持续多久,陆怯又抵不过昏沉的困意,睡了下去。
第二日。
陆怯醒来时,傅呈辞已经不在了,卫野闻声而入,向他禀明:“见过炩王殿下,我家王爷早上外出办事,稍后就会回来,特叫属下在此地候着,叫炩王殿下宽心。”
陆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望都的事情说到底是他强迫了傅呈辞,那人心不在他,也没必要拴着。
昨儿纷纷扬扬的事情似乎平息了一样,到了上午又毫无动静。
陆怯询问了来送饭的小二,塞了一些银两问道:“昨儿夜里听到了些动静,城里头发生了何事?”
他是翻窗而出,客栈的人不可能见过他出去,至于傅呈辞他却有着同样的的笃定,笃定那人同他一样不走正道。
显然,小二没顾得上去细想那么多,收了客人好处自然说的越多越好,他嘴皮子利索,描绘起来绘声绘色:“听昨儿个夜里的人说,是张府家里进了贼,盗走了张大人母亲留下的老物件,张府人在城里搜了又搜,愣是没发现贼人,之后说是那贼人向着城外密林跑了。不过,这动静闹得,折腾一晚不照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二还想着在说些别的,但是见陆怯后头听的兴致缺缺,便道:“那小的这就先…下去了?”
陆怯心中想着事,顺水推舟打发他走,张大人是望都出了名的大孝子,这理由一出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昨儿夜里的搜查自然也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想到在地宫中的所见所闻,陆怯缓缓勾唇,露出了一个淡漠的笑意,眼神之中的寒光如同冰淬,他张正青倒是个会来事的。
在桌上的饭菜陆怯随意拨动了两勺,就推至一旁,他没什么胃口,随后便打发人将东西撤下。
陆怯这一遭折腾不起了。
傅呈辞回来后,就见那人合衣抱臂歇在了长椅上,他放轻脚步,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唯恐惊扰那人。
长椅之上熟睡的人肤如白瓷,阖起的眼帘微微轻颤,眉目轻蹙,淡粉的唇瓣抿成一条细线,倒是生出了几分惹人怜爱的娇弱。
这一模样让傅呈辞有一瞬间怅然,他半跪在那长椅之前,眼神微暗俯身含上了那微张的唇瓣,用齿关轻轻啃咬、舔|弄他柔软的唇瓣。
直到陆怯在刺痛中醒来,一睁眼便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瞳孔之中,陆怯直愣愣的望着他。
傅呈辞见人已经醒来,索性两指并用捏起他的下颌,低声道:“张嘴。”
陆怯乖巧顺遂的听了话。
缠绵悱恻的相吻,来的水到渠成,唇齿交融循循诱之,一吻毕两人早已跪、躺不安。
两人荒唐那么久,陆怯却还是头一回这么窘迫,撑着身子想要起来,措不及防拉扯到伤口,疼的他眼眶含泪像极了被欺负狠的模样,叫傅呈辞的反应更是肿胀了几分。
傅呈辞轻叹一声,将手伸了进去,在陆怯惊异的目光之中覆了上去,他伸手握住,来回几下便感觉手中有一股湿润的泥泞。
陆怯震惊的面色羞红,傅呈辞一边擦手,一边咬上他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唇瓣,嗓音喑哑:“这次我放过你,好好养伤。”
这句话,让本就蒸腾的暧昧迅速升温,傅呈辞在替陆怯换衣裳时,陆怯好几次感受到了那物件憋的不轻,他礼尚往来伸手想要帮他舒缓,几次动作都被制止下来。
傅呈辞的眼神愈发深沉,看着他好似下一秒就要将人拆吃入腹,连衣襟的绳结他都没有帮人系好,一句话也没说他就走到了出去。
陆怯看着他的背影低低失笑,这笑意很浅,浅到最后这一层笑意化为了虚空之中的一点迷雾。
等傅呈辞回来后,陆怯正靠在床侧。傅呈辞娴熟的取来药材,替他上药,结痂破裂的伤口黏糊住了纱布,拉扯下来的时候将皮肉硬生生的撕裂,陆怯一声不吭,傅呈辞却还是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
而面上毫无波动的陆怯此刻心乱如麻,傅呈辞总是在他心房封闭的最后一刻予以他无尽温情,让人沉沦,却又在最后给予他致命一击要他魂飞魄散。
这份乱麻化做轻叹,情之一字,向来剪不断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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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本来昨儿要发送,结果睡着了
第43章 合谋
上好药以后, 两人才谈及正事。
陆怯将昨夜所见,告知傅呈辞。
听完后,傅呈辞的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怒火, 调息一番后,他才冷嘲道:“张正青倒是胆大,江南水患事关重大, 百姓流离失所, 他倒好身为一方官员非但不以身作则, 反倒干着尽是些散尽天良的勾当,公然买卖人口获取钱财, 也亏的他还是郡守一职。”
陆怯许久未曾见过他这般勃怒, 心下滋味杂陈。
这件事情如果是张正青一人所为倒还是好办,可偏偏拉扯上了江南王府的世子爷, 谁不知江南王府的世子爷阴狠恣睢, 比起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鄞是横在其中一根棘手的刺, 深根植种,若是处理不好自然惹得一手腥,许是想到了同样的点,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陆怯将因上药微敞的衣裳系好,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的僵局, 他道:“别想了,事情到底如何夜里看看就知道了。”
傅呈辞看着他半边不甚利索的动作,不赞同的皱眉:“你还想做什么?”
陆怯动作一顿,眼角微微压下了一个弧度,回他:“事情才出了点眉目, 自然顺藤摸瓜往下查。”
“那群人明摆着要拿你的命去交差,你若是想着身葬江南我无从阻拦, ”许是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刻薄,傅呈辞换了一个语气,接着缓了语气说:“但你如今在我边上,我有必要保你周全。”
陆怯眼帘微吹定定看着他,嘴角轻扯,显然是曲解了他话中的含义,声音讥薄:“那倒不用,毕竟……江北王也没有看护我的责任。不是吗?”
闻言,傅呈辞内心倏然腾升了一丝烦躁,明知那人是误解了,但是嘴唇翕动最终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不欢而散后,傅呈辞也没在多说什么,起身后他朝床上看了一眼,床上隆起的人影瞧的不太真切。
合门而出后,卫野已经侯在外头了,他见傅呈辞出来后,下意识朝人身后看了一眼,见自家主子抛来一记眼刀,才缩回了脖子道:“事情有眉目了。”
负在身后的手,不由得攥紧了骨节,等了一下才从喉间低低吐出一个字:“说。”
“同刺杀太子的约摸是一波人,但是他们的行踪太隐秘,属下……”卫野有些羞于启齿:“属下还需要一些时间。”
傅呈辞摸转着拇指的指节,冷笑道:“还需要时间?等着下一次那人把陆怯的命都带走了才查的出?”
卫野抿唇一言不敢发。
傅呈辞手上的动作一停,随后从身上取下一块令牌丢给卫野,道:“你去查一下江总督近日的行程,再去一次程家,找程三便说我有事寻他,看了这牌子他自然懂。”
陆怯扶着门栓,他本欲如厕,没想到就撞见了傅呈辞在交待事,进退两难之际恰好让他将话听个正着。
程家是傅呈辞的母家,至于那位程三许是傅呈辞的同辈,江南地界,江南王王公贵族代表着皇室,接下来手握兵马的便是江总督,若说威望则是江南程家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