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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岗皇帝再就业实录 (福蝶)


  “咚!”我不慎从宽大的床榻跌落,背上伤口又裂开,痛得我五脏六腑都开始痉挛,剧痛之下亓官微的影子化成道白烟。
  原来是梦。
  睡在外室的青萍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她走进内侍,看见我躺在地上的,她强行忍住尖叫先将我搀扶起,像个没事人一样向我禀告,“殿下,亓官公子来了。”
  我以为自己出现幻听,又或者梦境还未结束,重复了一句:“亓官公子?”
  青萍扶我坐在矮榻上,“对,他等了有三刻钟,殿下可要见?”
  “不见,”话到嘴里又拐了个弯儿,我顿了顿,“让他去书斋。”
  平心而论我不想以不体面的状态去见亓官微,但因为刚才那个奇怪的梦,我心里升起道诡异的情绪。
  必须见,不见就输了。
  我穿了套长袖交领衫挡住蔓延了整个手臂的绷带,甚至用了些胭脂让惨白的唇色看起来正常些。
  ……
  亓官微负手站在书斋东南角的木窗前,姿态闲适。
  我首先看他的衣服,不是红色,松了口气。
  亓官微听见我推门的响动,转过身来。平心而论他确实是我见过最皮相最好的人,两道长眉飞斜扫入鬓间,黑得发沉的瞳孔总是冷漠又平等的注视一切。
  就像他现在看我,我腾地起了火,草!
  心里不畅快,语气自然不怎么好,“有事说事,没事自便。”我其实是想说滚蛋的。
  亓官微显然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很爽快的将来意和盘托出,“殿下带回来的伴读,不要为难他。”
  伴读?什么伴读?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亓官微说的谁——从太学里带回的贱种。
  我向来记性大忘性很大,其实我早就忘了他,姓甚名谁,几时带回来的,安置在哪儿,我一概不记得。
  “上谷郡太守只是替罪羊,”亓官微似乎看见了我眼底翻腾的恶意,走进我说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替罪羊,替得谁的罪?
  “孤听说他入太学的事是令尊吩咐下去办的,令尊为何会拨冗为这样一个小角色费心,莫非令尊心里有鬼?”我直视亓官微,步步紧逼。
  亓官微沉默半晌,“殿下好生待他,算我欠殿下的。”
  果然,我心说,我可不信亓官微会闲得没事干操心罪臣之子的死活,如今他求上门来,只能是问心有愧。
  太学里的维护,今日的反常上门都有了解释。
  难得一见亓官微有短处犯在我手上,千年难得一遇啊,我不打算轻松放过他,正当还要刻薄几句,亓官微突然打断我的思绪。
  “殿下对雍朝将来的形式怎么看?”
  话题转得太快,转得我脑子发懵。
  啥?前一刻还在讨论亏欠不亏欠的个人私德问题,现在居然一下上升到家国天下,这家伙脑子是怎么长的?
  怎么看,还能怎么看,内有骚乱四起,外有蛮夷虎视眈眈,为官不仁,为君不慈。领土尽丧,蜗居北方,等死罢了。
  保不齐是青阳途,保不齐是我,出不了两代妥妥担上亡国之君的美誉。
  但我显然不会和亓官微来一场心贴心的谈话,故意很大声地调笑:“怎么看啊,听说过天纵奇才吗?”我用拇指用力点向自己胸膛,“孤将来登位,自当犁庭扫穴,尽逐蛮夷。内扫虫豸,外清豺狼,还雍朝朗朗天清。”
  究竟那边才是真话,谁说得清,我自己都分不清。


第8章 【2014】乐观的人、逃避的人
  岑微雨确实恐同,他的反应告诉我。
  他先是扣住我的手腕将像藤蔓一样攀在他身上的我扯下,碰过我的手虚虚握成拳头,指关节抖个不停像受了莫大侮辱。
  想揍我吧?我慌动上半身瓦解冲力,费力站稳,故作夸张的说:“抱歉,是我会错意了。因为您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而且提出的条件也……让我误以为您会不会是对我有……抱歉啊,抱歉。”
  我清楚,岑微雨看我的眼神饱含排斥与恶心,在他眼里我大概是个带坏了他可爱弟弟的死同性恋?
  尽管清楚但我非要恶心他,非要颠倒黑白,把他的抗拒曲解成喜欢,要怪就怪他和亓官微长了一张一样的脸。
  岑微雨显然被恶心得够呛,桌子上的文件都不收拾,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捂着流血的嘴唇快步走出咖啡店。
  他一走,其余顾客的火热的八卦视线都看向我,我无所谓,脸皮厚,甚至笑嘻嘻的冲店员做了个鬼脸,再慢条斯理地捡起落下的文件出门。
  ……
  我在最近的公车站牌前上车,几经周转在老城区下车,这片由棚房和老旧筒子楼构成的遗忘地。
  它地处江对岸,和洋气的新城区隔江对望,没有高楼大厦和透明得反光的玻璃,只有黄得掉渣的墙皮和社会最底层的蚁群。
  这里是我和张元英在这个陌生城市的落脚之地。
  刚走进片区,便看见四五个小孩挤作一堆正用石子刮一辆停在树下的漂亮小汽车。
  我两手插袋视而不见。
  绕进昏暗筒子楼,一阶一阶拾阶而上,楼梯既窄又陡,楼道间没装感应灯,只能凭着记忆摸黑。这样的地方并不适合老人和小孩居住,老人一脚从楼道踩空下场可想而知。
  至于小孩,我在三楼与四楼间的平台上停下,那里堆满杂物,墙上有个小小棱形窗口,透过窗口往楼下看。
  那几个孩子还围着小汽车,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划车子,他们举起石头砸向玻璃。
  孩子会在腐烂的泥里长成新一届地痞流氓。
  走到五楼停下,一共两户人家,两扇被锈蚀到褪色的绿皮铁门。
  一家在铁皮门外装了银色栅栏门,一家没装。
  我停在家门口,小孩的哭闹声和电视机里传来的八点档电视剧声从对门传来。多站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取出钥匙打开家门。
  从入口往里看,狭窄和压抑是房子的主色调。
  吊顶极低,天花板沉沉压下,仿佛伸手就能碰到,事实也确实如此。
  狭窄的空间被分成客厅和厨房,中间只用单薄的木板隔开,姑且能称为客厅的房间里放了个黑盒子电视,贴墙有把躺椅,躺椅上倒扣两把塑料板凳。
  家里没人,我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两点半。
  打开电视躺在躺椅上,热闹的谈话声从小黑盒子里传来,打破沉默又窒息的空气。
  电视里放的和隔壁同款八点档狗血剧,女主泪眼婆娑问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的爱!。”
  男人则很冷酷的掰开女主的手,满不在乎的说:“人心易变。”
  恰到时分响起应景的悲情音乐,天气也说变就变,哐当下起瓢泼大雨。
  雨水把女主浇成落汤鸡,配合男主无情离去的背影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人心易变,我反复咂摸这四个字,越品越有味儿。
  正如男主发达之后轻而易举地抛弃自己发妻,仿佛丢掉一件不值一提的累赘。亓官微也能为了权利和地位,背弃共同追求的理想乡。
  我盯着电视机出神,不知不觉间我和女主的身影重叠,而亓官微留给我一个不带留恋的背影。
  “呵,”真把自己当苦情剧女主了?我嗤笑一声,关掉电视机走进厕所。
  雾蒙蒙的玻璃倒映出我的面孔,平平无奇的眉眼,阴郁的神情,走到哪儿都不讨喜的人。和生长在棚区蔫巴的狗尾巴草一样,不起眼又灰扑扑。
  我沿着玻璃描摹自己眉眼,一遍又一遍强调,“我是杨青,你是杨青,我们是杨青。”
  岑微雨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我藏在心里的,泪里的,源自千年前的爱恨顷刻间被点燃。镜子里的人形不断扭曲,不甘又怨恨的青阳碧刺破我的皮囊来到镜中世界,时而意气风发时而悲戚哀嚎,我被青阳碧支配,被青阳碧占有。
  属于杨青的思绪被清空,咽喉里引了火,沿着食道烧透肺腑,要烧透我最后一滴血,手指攥着洗手台,身体和灵魂同时痉挛。
  不该放他走!
  霍然抬头凝视镜子里扭曲的人影,我该用牙齿,用玻璃,用指甲在看到岑微雨的第一瞬间将他刺穿,将他吞噬,用他的血洗刷长在我肉里的精神里的附骨之疽。
  唯有如此,唯有如此,我才能作为杨青活着。
  “小杨?是你回来了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是开锁声,一共两道。
  我骤然回神,转身拧开水门,喷头里喷出冷水,我站在喷头下,任由冰冷冷的水打湿全身。镜子里的人又终于恢复正常,我调整好嘴角弧度——介于笑和不笑的平衡之间,确认看不出异样再推门而出。
  不大的房间里多了两道呼吸,我下意识寻找张元英,视线一扫,发现电视机对面的躺椅上多了团鼓包。收回目光,从角落里抽出张塑料矮凳在折叠桌前坐下,等说话的人过来。
  说话的人叫汪春,家住在附近。张元英前几年还清醒时两人经常约在一起去找些零工,发传单,做家政……
  自张元英彻底失去自理能力后我便雇了她,由她照顾张元英日常起居,吃喝拉撒,更多时候张元英都直接住在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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