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吃不喝多少天了!不会饿成木乃伊了吧!在二十一世纪人被活活饿死,此等人间惨剧要在我眼皮底下发生了吗?
我顾不上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手忙脚乱地去敲唐可心的门。
“咚咚咚,”没人开门,“唐可心!唐可心!!”没人说话。
我急了,用力拧门把手,出乎意料的,门居然没锁。
“唐……”我推开门往里一看,整个房间仿佛被大盗光顾,衣柜门大开,衣服裤子堆了满床。
我掘开衣服山,试图挖出唐可心。
这小子是离家出走?还是和男朋友私奔了?
我坐在客厅把手指插进头发反复摩挲头皮,心里很纠结要不要告诉岑微雨,若是离家出走那还好,若是和男朋友跑了,他被岑微雨逮住我也没有好果子吃……
就在我纠结时,大门的指纹锁突然发出滴滴的警报声,谁动了指纹锁?哪个小偷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心生疑窦,走进厨房拎了把菜刀,慢慢打开大门。
门外没人。
莫非是被风吹了?
我正要关门,一道熟悉的影子在电梯间一闪而过,我心里一激灵,瞬间认出了是谁——唐可心!
“等等!你他妈的跑什么!”我拎着菜刀,身上套着睡衣,脚上踩着拖鞋朝人影撵,边追边喊:“唐可心你被狗撵啊?”
呸呸呸,乱说!
唐可心带着我遛圈,一路上我收获了无数行人怪异惊恐的眼神,终于在一处公园他停下了脚步。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我用菜刀指着他,“你抽的哪门子风?”
唐可心包得像木乃伊,他似乎很怕被人认出来,九月初不怕热的穿着厚实卫衣,外面还罩着件黑色夹克,他带着卫衣帽子,带着口罩,坐月子都没他捂得严实。
他取下口罩,露出煞白的一张脸,哽咽道:“青哥,我是来和你说再见的,他不让我来……他……我怕他看见……”
唐可心说话颠三倒四,他指谁?易中天?易中天醋劲儿真大。
我拿菜刀吓他,“你要私奔就跑远些,别被你哥逮住了连累我。”
唐可心脸色更白了。
我难得反思自己——是不是说话太严厉了?毕竟是小孩,还是前金主。
唐可心唤醒了我仅存的人性,我把菜刀放在花坛上,上前一把揽住他,“走吧,走得远远的,男子汉告别时不要哭哭啼啼的。”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岑微雨和我说的,唐可心他妈没了他活不了,但小孩都要哭了,我又怎能让他流泪?
唐可心紧紧抱住我,他像电视里游走在国外窃取机密的特工,留给同伴的讯息也经过层层加密,“青哥,青哥……你不觉得一切都太顺利吗……”
第25章 【旧梦】草根太子
出发日。
宫里的太监领着小番子赶了个大早,生怕我临阵脱逃,四更天时便拥到东宫,名义上是替太子准备仪程,实则监视。
他们用鹰隼般的目光审视我,像在看世界第一的胆小鬼。我火气来得大,来得急,我亦不愿控制,一记窝心脚将太监踹倒。
什么玩意儿。
备好仪程天还未亮,麻麻黑。青萍半边身子都藏在阴影里,我听见她有条不紊地吩咐小厮把物件挨个抬上马车,她自己则运笔如飞地在账册上记录箱箧数目。
我站在石墩边看她,这时一个平时不怎么眼熟的门房找上我说有客人在膳房小门等我。
膳房为了方便采买,专门开辟了一小门与外界相连。他一说有人等在膳房小门,我立马对来人心中有数——除了姜行正还有谁如此不讲规矩。
我生平最烦作别,动辄哭哭啼啼,有损本太子勇武形象。但我想,往后长久的年月我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姜行正,又有些心软,他贱归贱,怂归怂,总归多年交情。
等我到膳房姜行正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在膳房窗屉上戳了个洞,撅着腚往外看。
推开门,我看见他的装扮,穿了身墨绿色骑装,腰上围着个大包袱,脖子上还缠了个,活似逃难。
我笑他,“少爷这是被哪位相好的撵出来了?”
姜行正拽着自己腰上的包袱,语调听起来很低沉,“我也要去……”
你也要去?我听得快气笑了,你也要去,他也要去,一个个的都把龙潭虎穴当桃花源?
“你爹知道吗?”我问。
姜行正最怕他爹,姜公行伍一辈子,用命去拼勋爵,万般艰难拥有如今的地位。可惜虎父出了犬子,姜公过刚,姜行正过柔。姜行正他娘生他时难产,他一出生便体弱多病。她娘自然千疼万疼,将他生生养成了女儿性子。
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爱在家和姊姊妹妹们嬉闹。加上常年服用大补药,姜行正幼年时体型肥胖,在男子俊逸清瘦为美的雍朝更不受人待见。
我初见他时他正被人围着扔石头,他蜷缩在地上既不敢还手也不敢还口,嘤嘤呜呜像个娘们。
我那时刚当上太子,正是意气风发,自以为秉持天理公义天底下所有不平事都归我管,我捏着拳头冲上去替他打了这一架。
从此以后我多了个尾巴,不对,胖尾巴。
姜行正如今已经看不出幼时的影子,他的五官浮现出姜公的轮廓,他终于像个男人。
“他知道又如何?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我做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姜行正攥紧了自己的包袱。
“姜公!”我看向窗外故意喊道。
姜行正瞬间奓了毛,一扫豪迈气概连蹦带跳地躲在我身后。
过了会儿,姜行正探出脑袋,忿忿道:“你诓我……”
我失笑,“不怕?”
“当然……”
我打断他,“姜远。”
姜行正沉默地和我对视,他的脚和地面长在一起。
“姜远,你不能去。”我冷静地告诉他。
“留在沛都,替我照顾我娘。”我后退两步,深深鞠了一躬。
姜行正声音都在发抖,他扶着我的肩膀,“君所愿也,不敢请尔。”
所以我才最烦辞别,一点都不像男人。
打发走姜行正,我一拍脑袋想到个人——亓官微的相好。
亓官微要和我一道去湘,谁知道要待几年,总不该让小两口相隔千里,愁云归燕遥寄相思吧?不是人干的事!
当初为了下亓官微的面子,我把他的相好带回了东宫,对了,叫啥来着……
我边想边随口叫了个宫女去唤人。
“殿下,清安。”人来得很快,见我便是半跪大礼。
我点头,领着他往水榭走,“我要去湘城的事听说了?”
“回殿下话,草民有所耳闻。”
他的眼睛始终顶着地面,说话谦卑至极。
我这人真是贱骨头,他把我当太子供着,不敢有半分僭越,我反而觉得不自在。大抵因为我是半路出家的太子,君君臣臣那套还没学到位,对轻慢我的人我能心安理得的耍太子威风。但对真心把我当太子敬重,我反而拿不起款。
像母妃,姜行正,青萍和亓官微,在他们面前我只想当十七。
我想告诉他别那么拘谨,却不想说软话。
不对,君臣之道我还是学到了皮毛——绝不认错,绝不低头,绝不服软,绝不妥协。
“抬起头,”我其实是想告诉他可以和我对视,说出来的话却像命令。
他柔顺地抬起头。
我发现他的上眼睑微微遮住眼球,眼睛看起来有些睁不开,因此他看人的视线总是柔和,但锋利的唇线又让他显得坚韧。
奇怪的人,柔软与锋利在他身上共存。
看到他的脸,被我遗忘的记忆悉数涌现,我羞辱他,让他当着众人之面褪衣,若不是亓官微及时出现……
太守之子,本是人人称羡的人生,却因父亲被人陷害导致人生陷入泥潭,若不是亓官微向他伸出援手,他最好的结果只能充作徭役任人作贱。
我并不同情他,直觉告诉我他不需要人同情。
“你和我一起去湘城,”想到他可能不愿意跟着我,于是我又补充了句,“亓官微也会去。”
“谨遵太子谕令。”他还仰着头,视线无飘无定地放在空中。
他恭敬的态度让我浑身不自在,“行了,你可以低头。”
他顺从地低头,两手笔直地贴住衣缝,又开始看地面。
我只想快些走,但我还欠他桩人情,不还清我左右睡不着——他把亓官微借给我做了场戏糊弄嘉央,我借了他的身份,总要还给他。
“荨?哪个旬?”我冥思苦想,终于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自己名。
“回殿下话,草民贱名取自荨麻草。”他有问必答。
“你们家姓什么?”我问。
这次他不再像提线木偶严丝合缝地回答我的问话,他顿了顿,迟疑道:“回殿下话,罪民……”
我不耐烦了,“让你说就说。”
“禾子‘季’。”我注意到他的手指猛地攥紧。
“日后你就姓纪,纪荨。你家削姓是陛下定的,我也不好贸然替你复籍,先这样用着,赶明儿我当了皇帝……”说到这儿,我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我能随意说胡话的对象,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了出去,我也不用想着当皇帝了,出家当和尚靠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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