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说说,你为何就如此肯定他是孤的生父?”甩袖朝着帐篷中的主坐走去,“他亲口告诉你的,还是你如此猜测的?”
孤从不吝惜用最坏的想法去揣测他人,他离开孤十五年,孤不信他真的就是这么一副傻白甜的模样。小时候他既然会被母后许以管教孤的众人,这么多年也能平安走下来甚至高居参谋,自然心机手段皆是有的。
“是……猜测的。”他停顿,“殿下得动作,实在是做的不算干净。”
恩?
“殿下许是不知,您刚登基时,有人来边关找过我。”他看着孤,紧紧的看着孤的反应,好像孤是一只正在瞌睡的老虎,下一秒就会扑上去将他撕个粉碎,“说您并不是先帝的孩子,且杀死了八皇子,囚P禁了九皇子,谋权篡位才登临大鼎。”
恩,其实也没说错。
“你信了?”旋身坐在披着虎皮的座椅之上,一脚踩着椅子的边缘,抱腿而坐,“朝臣?”
“不,”他抿唇,“是一个瘸腿了的太监。”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汗毛从脚底树到发梢,整个头皮感觉都要炸起来了:“他还活着?”孤抓着自己的脚腕,抑住了身体的颤抖,“你弄死了他对吧。”
“是。”他的眼神恍惚一下,“殿下,您流血了。”
垂头去看,才意识到刚才抓着脚腕的动作太狠,指甲刺破了皮肤,“不小心的而已。”当年之事没多少人知道,大太监已经死了,孤那么久都没有看见另一个人,便以为他早早的就被别人弄死了。
却没想着,原来还活着:“他身上带着圣旨?”
“是。”小伙伴打量着孤,“殿下,您还好么?”
“恩,只是遗憾没能亲手弄死他。”抬手摸着脸上的疤痕,“行了,圣旨拿过来吧。”张手伸臂对他做出所要的动作,“你将圣旨给孤,孤就见一见那不规矩的僧人。”
“殿下,这不是交易。我只是想要告诉您,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这人您若是不想见,那便不见,若是此生都不想见,臣便杀了他。告诉您,不过是希望您日后不要后悔,错过了这个追求真相的机会。”
孤审视着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眼底的一片真诚与坦然。一如多年前他拉着孤的袖子,眼底满满都是对孤的护佑与期望:“孤问你一个问题,”不知为何觉得心跳有些快,“孤害你抄家灭门,更名改姓背井离乡。”
这个问题,也是孤想要问太傅先生的:“你就不恨么?”
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孤,恨意是那么的重,想要复仇,想要毁灭,想要他人不得安好,想要所有人陪着孤一起受罪。
“说不恨,是假的。”他盘腿坐在地上,态度随意,“但是后来长大了,发现最该很的不应当是殿下,而应是当年掌权的那个人。吾族将他从落魄皇子捧上至遵之位,甚至连家中唯一的女子都嫁于他,他难道不该感恩么。”
“这么想着想着,忽然发觉不自觉走入了岔路。”小伙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辅佐他是祖辈们选择的,看上他也是姑母选择的,入宫成为您的伴读,更是我的选择。又有什么理由责怪他人呢?”
“固然他有错,可是对着他毫无戒备,认为他就应该感激,就应该对着我们相帮并且不求回报的我们,是不是也如他一般愚蠢。丞相能做三朝老臣,他手中有权势却从不和我们一样,如烈火烹油,难道不能很好地说明什么么么。”
“殿下,您被先帝废弃,或许也是受了我们的影响呢。”他脸上的笑容灿烂,“而且您当时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又能做什么呢。谋权篡位的不是您,杀父弑兄的不是您,我们风光数十年栽在了这里,不冤。”
他倒是看得开:“那么那些死去的生命呢?”
“做错了,就去弥补。跌倒了,爬起再来。”小伙伴眼睛里闪着光,“所以我要做保家卫国的大英雄,要尽可能的保住将士们的姓名。然后我要替你守好这江山,因为这是我们欠你的,所以要归还于你。”
“哪怕孤不是先帝的血脉?”
“那你是姑母的血脉就够了,”他嘻嘻的笑着,一口白牙,“想要让你见一见高僧,不过是因为他总是缠着我,说想要见你最后一面。还说什么他这么多年一直吊着一口气,就是为了在最后的最后,见你一面。”
……
不知为何,觉得这僧人有些神神道道。
“忽然不想见了,”看着小伙伴兴致勃勃的模样,“所以,不恨?”
“不恨。”他摇头,脸上的傻笑因为他此刻的言语,如被阳光笼罩,“都说学成文武艺,买与帝王家,如今你是帝王,我自然要买予文武艺给你,然后像是小时候那样,你做主君,我做副将,成为千古佳话。”
小时候的天真之语,孤没想到他还记得。
“殿下,恨一个人太累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您也放下,这天下这么大——”
“何必仅拘泥小家。”
第87章 红尘 ...
何必拘泥小家啊……
直至刚才放在小伙伴面前的茶完全冷透, 孤都在想他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是看透了孤这么多年的疯狂, 还是仅仅因为这么多年颠沛流离有所感悟。
大殿的门被再次推开, 踏入烛光之中的是一双破旧的草鞋,被洗的有些发白的袍子裹在身上, 身形消瘦又病态,苍白的面色让人担忧他会不会下一秒就一口气没喘上来, 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然而他的五官精致,若不是脸颊上凹进去的腮部突兀又显眼, 这人应当是个美男子。实际上孤当年见到他的时候,他也的确是个美男子。
孤没见过谁身上如他一般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就好像孤没见过他这样总是弄不死的人。
大哥哥的身手在影密卫之中是拔尖的,虽然在他的映衬下显得其他人比较无用,可影密卫想要杀死的人, 他还是第一个没在一月内变成短短几个字的:“现在你见到孤了,可以转身去死了。”
对他, 孤很难有好的感官。
只要看见他, 就会想起父皇决然的背影, 被掀翻的铜盆,被冠以‘野种’的绝望, 还有母后在阿姐怀中痛哭的模样。
孤才不在乎他和母后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只知道他是孤所有苦难的根源。
“太子殿下, 多年不见。”他双手合十对着孤弯腰行礼,“如今您已经成长为皇帝陛下了呢。”淡淡的笑意,好像他不知道孤想要弄死他, 而是真的很久没见的故人初次见面,对彼此这些年的作为作出肯定。
“你若是想要虚礼,就老老实实地给孤行磕头大礼。你若是不想虚礼,就干脆连这个弯腰打招呼都不要做。孤看见你这张脸,觉得虚伪。”没由来的就觉得特别的火大,往日的良好修养都不知去了哪里。
虽然过去孤的修养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那草民就不拘俗礼了。”光头僧人脸上全无尴尬之色,他很自然的向前迈步坐在了孤的对面,“这么多年不见,殿下可好?”他将原本翻扣的茶杯摆正,自己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端起茶杯看着孤。
看着他带着微笑的脸,孤就觉得有一股莫名的邪火从内力往外窜,想要烧死他:“孤好与不好,与你何干。”死死地盯着他的面容,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颊,看着他依旧如当年那般如海蕴藏着千万未知的眼眸。
他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好,孤如此咄咄逼人的情况下,他还是那样如与旧友斗酒诗书般的自在愉悦:“殿下毕竟是故人之子,这么多年不见,如今孤人不在,自然想要问一问殿下这些年过得如何。”
孤的火气隐忍代发,然而还没等孤真的重发发泄出来,就听他的后半句自然接上:“如此,等草民去寻故人时,才有话与她讲。”
他说的自然又坦诚,如心底之音。准备爆发的话语就这么被他一句话堵在了嗓子口,进退不得。他看着孤的眼睛,眼底没有躲避也没有愧疚,真的如他所说,像是一个旁观的人,坐看世间风云变幻。
“故人?怕不是相好的吧。”有些伤口揭露开便是伤人伤己,可是看着他的样子,孤就是忍不住。
“为了自己的快活一夜春宵,良辰美景过后拔吊无情,扔下她一个人承担这些。多年后还顶着个‘得道高僧’的身份去看她,说着什么都是为了你好,祝你幸福之类的话语,再一次转身离开。”
越说越气,母后痛哭的声音回响耳畔。
这么多年孤无法释怀的不是母后留了孤一人在这世上,不是父皇对着孤无情的背影,而是母后她在最后盼着的,念着的,想着的,求着的,不是孤是否安好,不是孤前途平顺,而是想要再见一见,哪怕是奈何桥上等待百年,哪怕是需要跨越山川河流,只要能再见一见他就好了。
来世愿做他手中经纶,被他抚摸转动。
她将孤,置于何地?
“你的心,早早的喂了狗吧。”
然而他却笑了:“殿下如此有精神,草民就安心了。”他微微仰头,将茶送入嘴中,“贫僧也曾年少无知,对这天下狂言世人才有十斗,贫僧独占五斗。那时狂妄,觉得美人、美酒、权利与金钱,都合该是贫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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