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陡然瞪大了眼睛,听着他说要上战场的话,听着他的豪言壮语。
他说以后要当大将军,当像是远征大将军那样了不起的人物,到时候他给兄长建一座好墓,将自己的孩子过继到哥哥膝下,这样兄长在黄泉之下也有人祭奠,更不会断了香火。
青年的身躯对尚在成长的少年来说,还是太过高大,将青年揽在背上,四次三番也没能将他的腿拢好。还是最后将军抬手扶了一扶,那少年也没有回头,只是闷声道谢,弯着腰一步一步的离开了。
股蹲在地上,看着他将腰弯的近乎折断,就是为了不让他已死去的兄长掉落在地。
“殿下,”将军也蹲了下来,陪着孤从孤的视角一起看着那背着自己兄长离去的少年郎,“所谓做义子,是干旱年间贫苦人家比较好听的说法。”他慢慢的为孤揭露了任性丑陋却也万分无奈的一面。
“当年大旱,北方田地干裂,颗粒无收。南方秧苗暴晒枯萎,罕有成活。运气好的家有余量,杀鸡宰牛熬过了那一寒冬,运气不好的上山挖草刨树,以填五脏。”说到这里,将军话语一顿,“可家中有孩子的,孩子过不得这么粗。”
“家中孩子若是多了,便取小保大……”他停顿,孤回头看见了将军闭上的眼睛,“与流动的人家互换子女,送与他人家做了义子。随后两家你南我北,不再相见。”
书中是如何做绘?
极贫之户,饿毙闻阙,席卷孔多。且又有杀子女,以省米食,更有父食子,兄食弟,夫食妻,妇食夫。婴儿、幼女,抛弃道旁,遍野填巷,惨不忍见。饥饿濒死之人,遂窃抱而煮食,诚不乏矣。
孤看着那少年踉跄的背影,想起了那青年苍白的面容,扭头看着垂帘遮挡的营帐。那里面有军医,有伤患,是生的希望,也是死的鬼门关:“将军。”心底蠕动的感情,像是被遭开的泉眼,喷涌而出。
“随知帮不上什么忙,可金银财宝,可算作补偿吧。”那些死者的是有人记惦的,他们身后有父母,有兄弟姊妹,有妻女子嗣。他们是家中壮丁,却因为这一场乱世,被拉来在这刀剑无眼的地方,溘然长逝。
虽不想说,可这一次那青衣文士成功算计了孤,而且孤被算计的心甘情愿:“他说的不假,当初火烧宫城,那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宫女太监们其实什么都带不走,他们只能在宫里死殉,殉这王朝,殉这江山。
而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早已被孤与大哥哥在暗中,转移到了一个谁也不会想到的地方。所以孤有胆子放匈奴进京,所以孤有胆子放手一搏,因为他们除却中原人的怒火,什么都带不走。除却中原人的憎恨,什么都留不下。
孤也曾是帝王,是这江山的主人,孤想要将这江山给谁,孤想要将这江山送谁。
只有孤说了算。
第78章 异宝 ...
“不是, 陛下, 你刚才说……哪里?”
大清早的就被人在耳边吵吵嚷嚷, 看着眼前眼睛瞪的如牛瞳一般的武将,孤心情特别好的重复了一遍:“就在先帝的坟里。”心情如同小时候涂了先生的书册子, 恶作剧成功的喜悦占据了全部的感官。
可看起来这些武将不是这么想的:“所以您是让……我们去……挖坟?”
“别说的这么难听嘛,”这几个月也和将军的手下混了个眼熟, “这叫收拢资金,懂么。”弯起嘴角眉梢, “不然你们哪里来的钱财招兵买马?你们的大谋士谋求孤的财产这么久,如他所愿了你们这幅吃惊的模样算是什么啊。”
去看青衣文士,他脸上的吃惊还未来得及收拢,瞧见孤看了过去,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陛下, 学生谋求您的私库不假,可挖坟这种事……”他吞了口唾沫, “这可是大不敬的举动啊。”
“哦, 那这个你放心。”随意摆了摆手, “那坟头里没人。”
现在,如果刚才叫吃惊, 那么现在叫震惊。
“陛下——”将军一脸的无奈,“还有什么, 您一并说出来吧。也叫臣下们有一个心理准备,虽然很开心能够娱乐您,不过眼下战况吃紧, 不是让您取乐的时候。”这么说着,她却是纵容的样子。
倒也不是不想说,而是孤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可说的:“先帝埋在别的地方呢。”皇陵,他想的倒是美,孤的母后都没能睡的地方,他凭什么睡,“至于你们所担心的帝王陵,这点孤倒是可以告诉你们,百年前,晓帝所葬之处,无人知晓。”
这也算是皇家阴私了:“实际上不要说是他,于他同朝的那一批臣子,在帝王陵那里只有空棺,并无尸骨。”摊手将事情全部都揭给了他们,“那陵墓是从二代帝王往后,直至三十六代帝王,三十七与孤,都不打算入住皇陵了。”
“陛下……”将军的表情已经算得上是精彩了,“您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恩,不小心透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总之,其实那皇陵说是为了葬帝王穴,其实变相的就是退路。”看天看地不看将军,“若是你们还担心,孤这里有圣旨哦,初代帝王的圣旨,让你们入帝王陵。”
“陛下……”青衫文士的嘴角微微抽动,“您不会,凿了晓帝的棺柩吧?”
啊哈哈,被看出来了啊:“当时只是好奇,毕竟你们把那人传的神乎其神,皇家内部对初代也是众说纷纭。最大的说法是他给后人留了一条退路,待百年之后若王朝将覆,族人可求去皇陵,谋一条生路。”
“恭送先帝的时候,孤顺带祭拜了老祖宗,就忽然想到了皇室内流传的这么一个传说。孤就在想,人都死了哪里还有那么大的能量,就带人去看了。”实际上那天大哥哥差点儿没磕死在孤面前,不过最后还是从了孤就是了。
“然后孤就将皇陵外面掀了个底朝天。”谁曾想最后还真的被孤发现了一条密道,“就看到了一条直通底下的密道,大……孤的侍从下去探路,半响后回来带着孤一起下去了,就看到了……恩……假的帝王陵。”
想起当时看到墙壁上雕刻的那些佛头,只觉得遍体生寒。那些佛头面目狰狞,说是慈祥的佛祖,倒不如说是从地狱而来的饿鬼。每一双眼睛的朝向都不同,无论你站在哪里,总有一双眼睛盯着你。
“然后孤就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可大……孤的侍从说他看不见。”实际上那次真的把孤吓得够呛,“总之追着那身影,就追到了棺柩那里。列了一墙的棺材,谁知道谁是谁啊,孤就叫人撬开了。”
结果能把墓志铭雕上‘千古风流一帝王’的皇帝,果然不是什么正经皇帝:“掀开棺材里面哗啦啦掉出来一堆的白骨,等白骨掉完了,棺材底部就是‘哈哈哈’三个大字,气的孤差点儿没一把火烧了那里。”
想起当时的心情,孤至今都觉得一言难尽。
满意的看到周围的人表情复杂:“那时没多想,就把周围那三十五个棺柩全部撬开了,结果里面什么都有,塞得满满的已经腐朽的竹简,衣服,酒瓶子,孤还看见了一大堆的石头或者是生锈的兵器。”
说起来就来气:“你们能想象么,一屋子!大概又几十米的深洞上刻的满满的面目狰狞的恶鬼,盯着这些塞满了垃圾玩意儿的棺椁。里面塞的东西乱七八糟不值钱也就罢了,棺材底下还有类似于‘于汝戏’‘也哉也哉’‘引君一笑’之类的话语么。”
所以传言都是骗人的,孤就不信了,这样的帝王有传说中那般英明神武。
“所以刨了初代的,孤就想着把二代一起袍了吧。结果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出了意外。”那时候孤刚继位,身上满是戾气,“本来开着的闸不知为何从内闭落,将孤和侍从困在了里面,当时是真的怕了。”
“可转头,那些被孤卸掉的棺木上,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现在想来更气了好么,“所以孤就又把那些棺椁给按了回去。”其实孤总觉得那初代帝王就是为了逗孤玩的,“把所有棺材翻来覆去,才拼了一篇圣旨。”
垂着眼帘,虽然因为这事儿对初代帝王不满,可那圣旨却也让孤对他心生敬畏:“这世上无千秋万代,也无千岁万岁,王朝终会腐朽,帝王终会陨落。若是大势所趋,百姓所向,那输了这天下也无所谓。”
这等心胸,孤自诩是没有的:“孤当时特别生气,所以凿了那些棺椁,将空棺木一把火烧了。后来想要烧掉皇宫的时候忽然想起,就将所有的宝物全部塞在了那里,让那些凶神恶煞的佛祖盯着吧。”
其实这段文字并没有结束,与文字一起的还有一条后路,可这条后路孤却并不打算给他们说。那日离开陵墓时,孤已经将所有的文字全部涂去,夜明珠粉尘这么多年能够粘在棺椁上不褪,是因为上面附着了一层奇异的透明硬物。
查无可查,更何况如今占了便宜的是他们。
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吧事情全部和盘托出比较好,而且剩下的对他们也是有益无害:“除却国库里的那些金银珠宝,可能还有几样东西对你们有用。”看着将军,又将视线扫过了在座的武将与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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