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最终还是来了,他眼中带着血丝,眼底一片乌青,推门而入。彼时孤正学着母后的样子坐在门槛上,瞧见父皇推门而入一声欢呼,一跃而起踩在雪地上扑向了父皇,抱住了他的大腿一声欢呼:“父皇,孤还以为你不要孤了。”
父皇的步子停了下来,他的手抚摸着孤的头,然后弯腰抱起了孤,继续朝着那落魄的小屋走去。他身后跟着孤很熟悉的太医,那定然是为母后治病而来:“母后病了很久,父皇做什么去了,为什么才来啊?”
吵闹的声音也未能将母后唤醒,她嗑着眼睛躺在那里,呼出的气息在空中腾盛出了白色的烟雾。
父皇站在门口看着躺在那里的母后,将孤放在了地上。身后的太监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一个铜色的铁盆,从院中的井里打出了水,将带水的铜盆放在了这屋子里唯一的桌子上。
而后父皇抓着孤的手,拉着孤站在了那铜盆前:“太子,”他脸上的笑容有几分苦涩,“你是爱着父皇的,对么?像一个儿子一样,爱着你的父亲。”
这话说的就很奇怪了:“父皇?”
没有回答,父皇只是抬手按住了孤的额头,然后像过往每一次听说孤惹祸之后的样子,无奈却又纵容:“乖。”这么说着,他将孤的手向上一扯,只觉得手心一疼,疼痛过后,麻木的感觉瞬间覆盖了整个左手手心。
“哇——”
很委屈,因为被自己的父皇所伤。立在一旁的太医赶紧上前,捧着孤的手掌心涂药,然后用素白的纱布缠绕,最后收了个不起眼的扣子。疼痛也不过是一瞬的事情,委屈的是父皇亲手伤了孤,委屈的是这些日子的经历。
可过往无往不利的哭泣,如同撒娇一般失去了作用,父皇没有蹲下来抱孤,也没有安慰孤,他像是没有看见孤的动作一般,只是站在那里抓着匕首,看着上面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全部落在盆中,似是沉思。
泪珠子便更控制不住了,因为无人安慰,因为失去的安慰。
哭泣声中,母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陛下这是做什么?”带着咳喘,“陛下难道在质疑本宫,能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中,偷男人?”
父皇冷笑一声,随意用衣袖擦了擦还沾着鲜红的匕首,然后对着他的指头划下。他举着自己的食指,俯视着桌子上的铜盆,看着他自己的血液一滴一滴滴落在盆中,而后他转目去看母后,抬手——
“咣当!”
——掀翻了铜盆。
他看着刚刚支起身子的母后,一点儿眼光都没有施舍给孤。而母后,慢慢的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一掌呼开了孤想要去搀扶的动作,任凭孤就那么坐在冰冷的地上,满目慌张的看着她。
“陛下现在清楚了?”
这话似乎刺激到了父皇,他大步向前然后抓住了母后的下巴,将她整个人暴力的掐捏了起来:“贱妇,”父皇眯起眼睛的时候变得很令人惧怕,“你还在欺骗朕什么?这个野种,到底是谁的?”
野种?
“这个杂种是谁的?”母后一边咳一边笑,“陛下觉得,这个杂种是谁的?”
杂种?
“是那副画的主人对吧?”父皇转头看着孤,他的眼神很可怕,不过是随性的一扫都令孤觉得遍体生寒。这样的父皇孤从来没见过,阴冷、锐利、充满杀意,看着孤的眼神,还没有他往昔批奏折时的柔和。
到底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哪个太监的也说不定啊。”这个时候母后却笑了起来,“没准是本宫养的一条狗呢?陛下也是知道的,本宫当年可是养了好几条野狗啊——”
母后的话没能说完,父皇一把将母后扔在了地上,转身挥袖便要向外面走。
可没走两步,母后就拉住了他。又或者说母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向前一扑,抱住了父皇的腿,紧紧的抱着,泪珠扑哧扑哧的向下掉,不过一个呼吸间的功夫,染湿了父皇金色的龙袍,也染湿了她素白的内裳。
“陛下,这么多年妾身与你的情谊,一文不值么?”她抱着父皇的腿,“这还是是你亲眼看着从妾身产房中送出来的,是您亲手带大的,他写的字有你的风采,他说话有你的模样,他是您的孩子啊!”
父皇不为所动,他用力甩腿想要蹬开母后,却是徒劳。
孤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这样绝情的父皇,还有全然陌生的母后。
“陛下,这是臣妾唯一的孩子啊,这是您的太子啊——”母后哭泣着,哪怕被踹开了也会再一次扑上前,素白的衣衫上她的发披散而开,“您看一眼啊,太子今年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啊,陛下!稚子无辜啊,陛下!”
“有你这样的母亲,”父皇摆了摆手,紧接着他带来的那些宫人就上前,拉开了母后,“朕相信他长大了之后,也不会是什么心慈之辈。”声音冷漠,“是不是朕的种还有的争论,朕有八个儿子,不缺这么一个野种。”
母后愣住了,她直勾勾的看着父皇,而后她挣动的动作越发激烈,甚至长长的指甲在其中一个太监的脸上划出了深深地一道血痕。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放弃扑向前,也没有放弃去触碰父皇。
孤坐在地上,看着母后,看着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柄匕首,划过了那试图制服她却被她在脸上抓开一道口子的太监,划过了另一个下意识躲开的太监,如同疯了一般扑向前,脸上带着孤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刀捅在了父皇的身上,然后用力拔出,刺入了第二刀。只是还未拔出,便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出现的黑衣人压倒在地,手臂被折在了身后,一脚踩在了地上。
入耳的是母后疯狂的笑声,还有太医焦急的声音。
“你灭我满门,杀了我的兄长族弟,逼走了我的心上人,这便是报复!”母后大笑着,眼泪扑扇掉落,“皇上,这才是你报应的开端,总有一天你会变成孤家寡人,你的儿子,你的女人会像你一样的冷漠无情!”
那疯狂的笑声越发高扬:“你死的时候,会和我一样的不甘,会和我一样的绝望。今日我所遇到的结局,便是你的未来,”母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棕色的瞳仁一动不动的盯着父皇,“你也会孤身一人,不得善终!”
“住、住嘴!”太医捂着父皇身上那个流血的刀口,只是父皇看起来伤势并不重,他还能说话,“住嘴,毒妇!”他坐在那里靠着自己的大太监,手指颤巍巍的指着母后,“你还有一个儿子,莫要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
“你都不要的东西,你以为本小姐会要?”母后笑的很开心,孤从未见过母后如此灿烂的笑容,像是春日盛开的花朵,却又比御花园里绽放的百花更加艳丽,“就当是本小姐身上被野狗咬下一块儿肉,不心疼。”
笑着笑着,鲜血从她的嘴里涌出,还没等其他人凑上前,母后盯着父皇就没了动作。
孤听见院落外面嘈杂的声音,又有太监急慌慌的跑入房内,他们把父皇放在了一个没见过的轿子上,又急匆匆的抬了出去。压着母后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他们就任由母后趴在那里,眼睛直直的,一眨不眨的看着父皇离去的方向。
而父皇也没有回头,他躺在那轿子上,离开了房间,离开了院子。
没有人理会孤,孤跌跌撞撞的向前去追父皇的身影,却在即将迈过院子的时候,被一脚踹回了小院中。翻身想要再追的时候,那破旧的有几分掉漆的绯红色大门,在孤的面前慢慢的合拢,带着刺耳的声音,慢慢的合拢。
孤坐在雪地中,看着周围纷杂的脚印,看着空荡的小院子,忽然意识到,从今天开始,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孤一个人了。母后早就随着那被损毁的画卷离去,父皇也随着母后那一刀离孤而去,如今,只剩下孤一个人了。
所谓的撒娇,所谓的哭泣,从今日开始,便什么都不是了。不会比夏日的炭火更值钱,也不会比冬日的碎冰更稀罕。可哪怕不值钱,哪怕不稀罕,细碎的泪珠子还是忍不住滴答掉落,孤想把这晶莹的珠子送给谁,谁都好,谁都可以。
一瘸一拐的走向那禁闭的门,抬手去拉门上的门栓,三指宽的门缝中央,有一个黑色的铜锁,随着木门的晃动,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它牵扯着门,再也无法拉开更宽的距离,甚至阻挡着门被推开。
回头去看,母后趴在那里,一双棕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孤,再也不会闭上。
第54章 院落
学着母后的样子抱着自己的腿, 下巴垫着膝盖坐在小屋的门槛上, 将自己团成了一个球, 直勾勾的看着不远处的小木门。
锁着这个院子的木门很破旧了,门的上方有被雨水过度浸泡的痕迹。朱红色的漆向外鼓成了一个大大的泡, 看起来这个冬季过后,就能够扒下一块红色的薄片来。不知道掉了漆的木门是什么样子的, 是不是金黄色的?
右侧木门的边角里,被新切出了一块大约有一个小臂那么长的洞。那洞只有一掌高, 还在外面又覆上了一层木板,挡住了外面的景色。原本孤还想要吐槽那是老鼠洞,可挡上了板子,就连老鼠洞都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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