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敷衍,李达怎么看不出来,只是瞧这人容貌心喜,便连落了面子也不在乎,径直攀谈:“若你喜欢,今晚叫着她,我们一道享乐如何?”
他这话实在是太过轻浮,暗示的意味又太重。关澜听完,冷着扫了他一眼,却不知正中李达痒处。他大笑一声,才又压低了些声音,朝关澜说:“世子何必恼怒,玩笑的话罢了。”
关澜不是没见过登徒子,但是少见不能直接打的。
他倒不是想着什么身份地位,李王府之类的。主要还是来漓江之后闯祸没少跟余沙吵架。此刻要是在正宴上把李王府世子打了,影响南北关系事小,又要被骂事大。
大不了这宴席结束,穿个夜行服再去打。
他这番想定了,再看李达就觉得不过也是个等着被教训的畜生,眼神都没那么凶恶了。
可惜李达在做登徒子这行,很少尝到败绩,自我感觉很是良好。见状只说这北境王府的土包子,不仅模样格外周正,还十分识相。
当即大悦,说话更没个遮拦。
“世子可是觉得孤轻慢。”他笑,“是孤不好,世子芝兰玉树,怎能让这样的女子近身。不过这牡丹书院倒也有干净的……那神仙药确是不错,世子一会儿也该尝尝。”
“世子,言过了。”余断江出声打断,他多少还是忌惮关澜的身份。何况这又是写了邀贴的正宴,实在不改如此放浪。
“你个老匹夫。”李达喝了酒,越发不在乎体统颜面,再加上被众人捧场,更加没顾忌,只当是平常的宴席,出言不逊:“我需要你教训?”
余断江神色更差,欲招手叫人带李达去后院休息。
这片刻的功夫,菱云夫人又领着一女子过来了。
她仿佛没看见眼前种种,微微行礼,开口:“李世子,关世子,余老阁主,司恩到了。”
司恩这两个字,仿佛是什么信号,李达醒了下神,开口:“司恩来了?药送来了?”
“下面用着呢。”司恩对李达倒也不算十分恭敬,“世子忙着同人说话,怕是没注意。”
李达此时酒力起来了,眼神也花,眯着往下看,只是见着却有人开始散发敞衣,便知道确实是送来了。
“这般快。”他问一句,“那我们这桌的呢。”
“这。”司恩捧着个酒壶上前,“我亲自调的,配的早春存的露珠酿的竹叶酒。”
李达笑:“你是有心的。”
说罢,他一招手,示意司恩把这酒壶放在关澜面前。
“试试?”他开口,“这可是漓江的仙药。”
关澜看一眼,又垂眸看着酒壶,心里已经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开口。
“我不用五石散。”
此话一出,李达又是大笑。
“世子还知道五石散。”他笑的都咳嗽起来:“那算什么,世子要是用过这个,那才知道什么叫神仙境,天宫景。”
他如此说,关澜忽然有些了悟,或许眼前这东西就是极乐方。
他不动声色,也不去碰那酒壶。眼睛却看向司恩,问:“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我在北方倒是没听说。”
李达只道他是做平常说的,回道:“哎呀,雀获那么偏的地方,这,信息不通达也是常有的事。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尝尝,增长下见闻。”
关澜心说,这真当我是傻子了,一会儿揍的时候,腿也得打断。
然后他开口:“ 世子一番好意,只是我今日不胜酒力,先告辞了。”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开口,李达直接摔袖拂桌,把他台面上的那些碗碟都扫了下去,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一个个的,敢不把我李王府放在眼里?”他嗤笑:“谢景榕不胜酒力,要走。你也不胜酒力,要走?关世子,从你到这开始,可是滴水未沾吧。”
他们这里闹出了好大的阵仗,原本殿中还在吃酒耍乐。此刻也静了,看了过来。
有人不知是不是吃酒用药的糊涂了,看不清形势,还出言劝:“李世子,都是出来玩的,怎么这么大气性?”
李达正是因为觉得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了脸面才发的火,怎么听的了这句话,冷着声音开口。
“余断江。”
他喊了一声,余老阁主叹了口气,只得对金盏阁的弟子做了个手势。当即就有金盏阁的弟子上前,把那人捆着口鼻拖了下去。
余断江应对的如此之快,多少平息了写李达的怒气,堂上众人竟然也只是静若寒蝉,不敢再多置一词。
关澜今天这壶酒还非喝不可了。
叶绾绾此时也把目光从陆画那边移了过来,她看看关澜,心里第一万零一次地念叨,关澜这个长相确实是太招祸了。
他幸而是个男的,还是个地位崇高,身手不凡的男的。
不过嘛,感慨归感慨,总不能让北境的人在这受委曲,叶绾绾正准备拔鞭子,却有个人先动了。
司恩偏着头笑了声:“怎么这么剑拔弩张的,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向前几步,在关澜身侧坐下,拿起酒壶来给他倒了一杯,直接送到关澜唇边,笑的潇洒,浑不像个女子。
关澜瞧她一眼,配合着仰头喝了。
这酒下肚,李达总算是满意了,也不再管关澜喝不喝剩下的,招呼了司恩过去陪着。
关澜也不再与他打机锋,直接说身体不适,带着叶绾绾就离开了正殿。
叶绾绾见他喝了那不知道加了什么的酒,心急如焚,离了大殿,到了安静处就着急让关澜运功把酒逼出来。
“不妨事。”关澜安抚她。
“怎么就不妨事?你这么多年出门在外怎么还是这么莽撞?”叶绾绾急得不行。
关澜开口:“我没喝。”
叶绾绾见他不似说谎,问:“是那女子……?”
关澜轻轻嗯了一声。
刚才倒酒时,司恩坐着的位置正对着李达他们,除了关澜,谁都没瞧见,她倒酒时拿酒杯的那只手还藏着一只酒杯。
她送到他嘴边的那一杯,其实是空的。
屋里,司恩陪着李达说话,倒酒时,也不知是怎么的,不慎把酒撒了。
李达有些不悦:“怎么今天你都笨手笨脚的。”
司恩掩去湿了的袖子,说:“既是嫌弃我,换陆画来就是。”
“唉别。”李达说:“好好好,不嫌不嫌。”
此时上位已经没了外人,李达说话边更加随性了些:“她那身子,脏的很,我不喝她倒的酒。”
司恩说:“这话你都说,不怕下面那些公子们吃了你。”长煺老?錒姨+政、理
李达不置可否,醉眼看着下首一群公子哥奉承陆画的场景。
这个拿着新画的美人图,那个拿着新作的酸诗,还有送金银珠宝的。就是那用了药神色癫狂的,在陆画面前都敛着性子讨好。
李达说:“那却也是独一份的美人,这容貌,确实当的那句什么画中人。”
他对司恩向来说的更多一些,凑近了,假模假样地压低声音说:“你们这些姑娘家,不懂男人。美归美,美人那么多,睡多了也就那样。”
司恩装作不懂的样子问他:“那什么特别呢。”
李达笑了:“睡不到的,就特别。”
他讥笑着下首这些男人:“陆画那身行头,不知道用了多少东珠,一颗东珠便值五百钱。那些公子哥也就是家里养着的,全部身家拿来,抵的了她半套头面吗?”
司恩又给他倒了杯酒,又问:“这是睡不到的,那世子呢?”
李达眯着眼,喝了这杯酒:“她身上哪样不是我李家给的,你说呢。”
说着他摔了酒杯,“真是可惜,这么个美人,身上全是老人味儿,恶心死了。”
第五十五章
院中的风雨连廊里,叶绾绾确认关澜无碍之后就不急着走了。眼神落回宴客的大殿,似有犹疑。
关澜看在眼里,却不准备管。
叶绾绾对牡丹书院的事如数家珍,这并不寻常。可谁都有惦记的事和不欲开口的秘密,他和叶绾绾少年相识,算是半个青梅竹马,更不会对她这点私事刨根究底。
更何况,极乐方一事确实露出些眉目,他还想留在牡丹书院查探。
关澜抬头,月到中天,已然是午夜了。
没他压着,今天余沙大概是能睡个好觉。
他想到这,今晚的行程算是板上钉钉,开口和叶绾绾说:“我还有事,你要是惦记那大殿里的人,自便。”
叶绾绾啊了一声,支吾到:“……也没惦记谁。”
关澜眼睛略微垂下,看她,倒也不纠结这个问题,只说:“随你,雨势大。你若回去和车马的人说不必等我。”
叶绾绾说:“他们在偏殿不是另开了一席吗,府里那些人也在,说不清要多久呢。”
这就是推脱的话,意思是还想留一会。
关澜自觉该交待的事已经交代清楚了。也不再与叶绾绾多说,顺着风雨连廊避着人往偏僻的地方去了。
叶绾绾看他走的果决,忽然觉得自己这样遮遮掩掩也怪没意思,确实不如他洒脱。
“只希望你今晚别被抓到了。”她喃喃了一声,便也不再记挂他,挂心自己的事情去了。
大殿里,喝的也快差不多了,灯烛都换了一轮,美酒神药更是轮番的上,人间奢靡不过如此。
李达喝着酒,醉意已经有些浓了,他索性靠着司恩,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余断江说话。
“我听说……日前在余少淼灵前毁棺那事,解决了?”
“啊,是。日前刚查清楚。”余断江回答,他其实不管这些事,但是项飞白还是一一报过。“说是……他竹林寺时候的旧人。乍听到噩耗,一时情急,就到灵前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