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提这事林思就满是焦心,还有一股恼火。铁甲军经年和流寇作战,知道他们打家劫舍的风格。心知放任不管怕是稻城还有周遭几个地方都要遭难。没想到这样一件不用多想的事,却会被拦下来。
他正想出言争辩,谁知徐善向前一步,把他拦了下来。徐善对着胡玉禄开口:“此事,是朝廷谕旨,不让铁甲军出兵,日前既然已在城门口分辨清楚。不知胡公公此事提起,是为什么。”
胡玉禄掀起眼皮把他们都看了一眼,细细地啜饮了一杯茶。
“这原本啊,事情已经结束了。”胡玉禄装模作样地开口:“却没成想,这两日在军营里一问,都说不知道这西南有战事啊。倒是有另一件事,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胡玉禄卖了一会儿关子,对着林思说:“说是这北境世子,正在西南联合各个寨子起义。这……这人不是失踪了吗,这怎么跑到西南去了,这不禁让人深思啊……不过最重要的,这西南没有战事,倒有如今关净月的独子,那这林思林将军率两千精兵南下,这到底是……剿匪呢?还是……投敌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话音一落,宛如图穷匕见。
翟谡登时怒火中烧:“荒谬!”
徐善也急切开口:“战事如何,这些消息都在营里,公公若是不信,即刻便可去看!”
胡玉禄并不听他们分辨,只是翘起了二郎腿,很是得意地摇了摇,笑:“这,你们的消息从哪来的,我可不知道。可我这消息,那可是定州朝廷发来的消息,自然不可能是假消息。若是要分辨,还请翟将军,去御前分辨吧。”
徐善一时牙齿都咬紧了,心知今日怕是无法善了,胡玉禄有备而来,就是为了再削去翟谡的又一臂膀,他是冲着林思的性命来的。
阵前叛逃,当得起一个死罪了。
徐善心中发急,更觉悲苦。翟谡为定州朝廷征战多年,铁甲军跟着他浴血奋战,每个人活到今天都不知走过多少鬼门关,结果朝廷这几年却多有弹压,高级将领不知撤换了多少,甚至去年在漓江,还做出让太监掌军,召回翟谡的事。这些事里里外外说白了,其实就是为了削翟谡手里的军权。
他得为定州的江山打仗,得为定州的江山牺牲,但是他不能让座上的那位觉得有威胁。
他们几人沉默不语,倒是坐在那的胡玉禄更兴奋了,他言笑晏晏,继续开口:“翟将军,如今让林思跟我回去,大家日后还好相见。不然,这世上许多事,说不清楚了。”
“啊,这西南方有战事?谁杜撰的军报?”胡玉禄装作十分不解的样子,说:“这究竟是这西南方真的有战事,还是这林将军想阵前叛逃?还是说,他叛逃就是你翟谡的意思?啊,翟将军,说得清吗?”
他脸色一变,对着翟谡,居高临下地下令:“我还是劝翟将军一句,要是想保重自身,还是舍尾求生的好!这林思到底有没有通敌,一会儿审问了,不就都知道了。”
说罢,他丝毫不顾翟谡已经难看至极的脸色,高声道:“来人,拿下林思!”
“我看谁敢!”翟谡怒喝。
“翟谡!”胡玉禄从座位上弹起来,对着翟谡就骂:“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随着他的暴起,屋外,也出现了许多金铁之声,原先丰城的守军竟然都抽出了刀剑,围住了这里。
翟谡盯着胡玉禄,面色阴沉,手隐隐按在自己的腰间的剑柄上。
徐善心都提到嗓子眼,再顾不得许多,冲到翟谡面前,直接朝胡玉禄行礼,高声回答:“此事若真是谎报军情!也并非林将军的疏漏!如今天下战事混杂,各地都有军报!许是是我治下不严出了纰漏,又与林将军何干!胡公公今日若一定要一个解释,不如先拿了我去吧!”
“徐善。”翟谡喊他,语气里全是不解。
“将军。”徐善回了翟谡,压着声音,低声回:“不可再折损铁甲军将领了。”
他一语说到要害上,翟谡轮番变了几次脸色,正想开口,却又听到胡玉禄尖利的声音。
“你又是什么东西!拿你有什么用?!”他尖利地质问道:“你这是违抗军令,来人,给我一起抓起来!”
“公公!”徐善的声音盖过了胡玉禄一句:“我今日也要问公公一句!今天拿了林思,若是消息传出,北境军南下突破了辽定关要如何?!丰城守军长久不战,今日也许能拿住我们,他日能面对关氏铁蹄吗!倒是丰城城破,铁甲军长驱直入,我要问问公公,若有那日,公公拿着林思的性命做什么!”
他说的咄咄逼人,胡玉禄被说得跳脚,几乎要当即喊人拿下徐善。正僵持不下,屋内又进来一个人。
“将军,公公。”来人彬彬有礼,朝各位都行了礼。胡玉禄看到是他气顺了些,说:“余老阁主,见笑了。”
来人正是余断江,他朝胡玉禄点头,又看向翟谡,开口:“翟将军,一年未见,别来无恙。”
翟谡看到他进来,并未说话,只是神色更加阴沉了下去。
半晌,他才开口:“朝廷决定招抚流民军,是吗?”
他说完,徐善和林思都是一凛。
胡玉禄哼哼两声,开口:“现如今没有什么流民军,只有平北卫,翟将军莫要再叫错了。”
徐善恍然,流民军被招安,意味着流寇不再是流寇,此刻在西北,自然也算不上“作乱”。林思自然也从援军变成了“通敌”。
翟谡也想通了这些关节,一时觉得荒谬至极,沉默不语。而余断江向来是个乐于搅浆糊的人,见翟谡一方的人安静下来,就打圆场道:“既然是误会一场,公公不若先暂且放林将军一马?”
有人递台阶,又不是真的不害怕关净月的铁蹄。胡玉禄装作艰难地样子点了点头,末了,又指了指徐善,说:“此人牙尖嘴利,怕是关家在我军中的奸细,我还是要拷问一二。”
见他不依不饶,林思年轻气盛,正要出言争执,却被徐善按住了。
他看向胡玉禄,说:“我可以随公公走一遭,只是家中还有妻小,可否请人回去通告一声,也免他们担心。”
胡玉禄嗤笑一声,自然是笑这人现如今还一副觉得自己能回家的样子。随便指了个人,让他去传话了。
这些事做完,徐善朝翟谡行了一次大礼。翟谡不忍,握住他手臂的力道几乎要把他捏碎。徐善忍了一会,主动伸手拍了拍翟谡的背,低声道:“将军,大局为重。”
他说完,就跟着胡玉禄和余断江走了。
他们走远,林思气不过,朝翟谡怒道:“将军!难道我们还要一直仍由那阉人胡作非为下去吗!那阉人带走了徐先生,还不知要做什么!”
翟谡面色阴沉,看了一会儿他们远去的方向,开口。
“你乔装,去一趟徐家。若需要南下,军中这几日就称病告假,找人顶替你的样子在屋内。”
林思被这吩咐点了一下,这才明白了什么,问:“将军?徐先生他……”
“噤声。”翟谡说,“速去。”
第一百八十章
“你问我翟谡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往山的夜色里,关澜问余沙。
“嗯。”余沙把盯着不远处的动静,轻轻地答话,“我只知道他和……景榕,是那种关系。其余对他不是很了解。都和大家一样,只是听说过功绩,知道他刚直。”
关澜本人对余沙口里的“那种关系”更好奇一点,但是余沙死活不肯展开说说,关澜试了几次,只好放弃,先回了余沙的话。
“他其实有点像你。”关澜说:“大多数时候杀伐决断,但也有时候很婆妈。”
余沙是真的万万没想到,关澜拐着弯还能骂他一嘴,一时语塞。只是确实对翟谡的好奇还是盖过了和关澜斗嘴的冲动,于是追问:“怎么说?”
关澜都做好了余沙反唇相讥的准备,没成想,人家忽然转性了,一时不知为何还有点不爽。他素来是不知道忍耐为何物的,于是嘴一扁,扭过头,不讲了。
余沙见他这样,觉得好笑,伸手去拽关澜的衣服,语气跟哄孩子似地调侃他:“怎么啦,怎么就不讲了呀。”
他俩在这刚开始拉拉扯扯,后边的叶绾绾就看见了,眉毛立刻皱了起来,使劲拧了一下余沙,示意他闭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们此刻正在不往山脉的一处被流民军占了的岗寨附近埋伏。在连日的转移和小股作战之后。司恩看了看叶绾绾训的兵,提了下一个目标。
试着把稻城旁边的戊水寨拿下来。
这个岗寨,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地理位置很好,离稻城很近,居高临下,能看清不少稻城旁边的动向。是少数几个流民军侵扰之后,没有离开,反而是占据了的寨子。
这同时也是一次演练,叶绾绾这段时间除了严抓纪律,最看中的,就是把行军中的手势暗语,按照北境军队的版本,做了简化,配合集中阵型和指令,要求每个人速记。
戊水寨,就是这只新军的第一个试炼场。
她紧张得不行,这次不但拉着关澜,连余沙也一起带上了,就是怕出岔子。
时机。
叶绾绾在内心默念这两个字。
要抓住那个最好的进攻时机。
夜色逐渐深沉,戊水寨中的光亮和喧嚣也逐渐沉寂了下去,夜已经很深了。
然而叶绾绾依旧在等。等到她终于闻到了一丝风的气息,才对身后的人做了一个约定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