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个人听不懂人话,那就去听鬼话吧。
他这里的动作关澜都看在眼里。
他没吭声,很快就领悟了余沙为什么这么干,怕是脑子被烧糊涂了没认出来是什么人。
这个时候关澜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好一手钳住余沙去摸匕首的手,用了一个尘封了好多年的称呼。
“小淼,我是哥哥。”
余沙愣住了,手也不去摸匕首了,就放在哪,动也不动。
是了,这是梦。
余沙已经烧糊涂的脑子得出了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结论。
这是梦,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关澜会叫他小淼。除了他,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别人叫过。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关澜都不知道他是余少淼,这怎么可能呢。
所以这是梦,这才是合理的解释。
余沙被自己说服了,他朦胧着神智,静静地从下往上地去打量关澜。
好久没见了,说的不止是关澜,还有他的小关哥哥。
竹林寺一别,岁月匆匆十三载,物是人非。
他知道关澜是来找他的,但是他不敢认他。
此刻身体上的不适和内心酿了许久的酸楚终于汇合成同一碗五味杂陈。余沙觉得自己大概是要被药疯了,不然为什么才会在这么不堪的情况下竟然会梦到关澜,还是那个会叫他小淼的关澜。
他可能真的是太想他了,才想得脑子出了差错。
关澜看不出来余沙内里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更不知道他把自己看成了梦境里的人,他只是看着余沙总算是安稳下来。便想着要找个办法把他身上这药给解了。
可是怎么解,这回过头来说的清楚吗?
关澜还擅自头疼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动他,或者说他能不能动他。只能是把手稍微扳了一下余沙的腰,想着能不能先把他扶起来。
结果他这一扳就扳出事情来了,手掌的热量透过衣服传过来。余沙只觉得从那个地方开始,半边身子都麻了。
我可真完蛋,余沙恨恨地想,我不光做梦,还做这种梦。
他想到这里又去看关澜的脸,心里更唾弃了自己三分。
还在梦里给关澜穿女装,他怎么以前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低级的趣味。
余沙心防松了一瞬,那种身体带来的难捱的感受就更明显,他有点受不了,眉毛皱地紧紧的,眼睛里盈盈地都是水光。关澜看他这样就更慌了神,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扶他。
电光火石之间,他瞅见旁边的桌子上有一把水壶,立刻如获至宝,想都没想就拔了盖子,一壶水直接给余沙冲着脸浇了上去。
凉水浇下去的一刹那,冰凉的触感确实带来了几分清明。甚至那水顺着皮肤流下去的时候,还有几分爽快。
关澜的做法其实挺对的,但是他忽略了一点。
余沙不是刚被下了药,他已经被被下了好几天了。
凉水带来的清明没一会儿就被驱散,余沙迷茫地转头去看关澜,额前的头发湿了,更显得人脆弱。更何况他眼神虽然认着了人,但还是迷糊着的。
一片混沌中,余沙迷茫地感觉到了嘴边哪一点似有似无的湿意,下意识地就舔了一下。
关澜:“………………!!!!”
关澜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硬生生看了余沙一会儿,不敢等余沙有进一步动作。动作迅速地从地上把他刚才掀开的被子拿起来,照样给余沙全须全尾地蒙上了。
余沙:“…………”
这梦怎么也没头没尾的。
视线之外,余沙看不到的地方,关澜的耳朵和脖子红了一片。
他死死给余沙蒙了起来,甚至顾不上想他是不是会被闷死。只觉得要再怎么看下去不说余沙怎么样,他自己可能就要先出点什么事了。
然而在这么一个尴尬的时候,除了对眼前混乱情况的思考,关澜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飘出来一个念头。
他躲什么躲,他不是给他做男宠的吗。
……
呸呸呸。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余沙的眼睛在被子的遮蔽下迅速蒙上了一阵水汽。被子里闷热,不甚清明的脑子倒是因为这个清醒了一点。他动了动还有些气力的手指,试探性地拽了拽关澜搭在他旁边的袖子。
关澜脑子里正一阵又一阵地闪过哪些以前看过的有的没的的画本,走神到不知道哪里之际,被余沙这个动作拉了回来,他立刻意识到余沙怕是清醒了。说不清是送了口气还是有点遗憾,还是先松手把被子掀开,让余沙透气。
余沙脸上还有没干的水,眼睛里又有泪。只是他这回清醒了些,再看关澜,眼光虽然晶莹,眼神却是定的。他看了关澜好一会,看的关澜几乎又狐疑起来,以为他是不是又意识模糊了,就看到余沙另一只手在一边摩挲,摸到了他一开始拿来防身的那一把匕首。
关澜还来不及对这个动作有什么反应,余沙就先一步,手稳准快地对着刀刃握了下去,刀刃锋利,瞬间就见了血。
关澜眼里瞧见那抹血色出来就懵了,眉毛立时皱得死紧。未曾有什么反应,余沙这个受了上的倒是在剧痛的支持下终于驱散了那折腾人的燥热,亮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得看向关澜。
他心里想的是,啊,原来真的是他。
他舌头却打了结,只是骂:“你怎么在这里?你不要命了吗?!”
关澜看到这人居然这么狠地去握刀刃,已经惊出火气来了。下一刻又听到这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人来了这么一句,直接把连日来就在肺腑中积攒的获火气一并引了出来。他冷下脸,凶巴巴地和余沙吵架:“你管我。”
余沙被他一噎,只略清明了几分的脑子被轻易地激起了火气。
是,他就是应该生气。关澜既然出现在这里,他到底干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废了那么大的力气,绕了多大的圈子,里里外外牵扯了多少人才把这个人送出漓江。就这样回来了不说,还搞出这样一副态度。余沙兀自气着,一下连手上还流着血也忘了,伸手就去抓关澜。
他是记不得自己手上有伤,可关澜还记着。看着那手带着伤还乱动,再有火气也被这人的不珍重给压了过去,张口就教训:“你手!”
他喊了一声,也不管余沙是不是听进去了,上手直接去抓人的手,拽到眼前,二话不说直接扯了身上披着的纱衣下来。反复叠了好几层,总算是觉得够厚了,直接上手给余沙包扎了起来。
他心里生气,下手也不温柔,疼得余沙额上直接冒了一层冷汗。余沙没喊出声,倒是关澜什么都瞧见了。他鼻子出气,也不说话,全身上下都是我生气了四个字。
余沙被疼得药性几乎去了八成,不过也被疼得没注意眼前这人几乎在爆发的边缘了。等那疼劲稍微忍过去,又急着开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趁着他们没发现,你赶紧下船。”
关澜充耳不闻,等他的手包好了,直接伸手一捞,把余沙整个人都包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外面走。余沙被他捞得猝不及防,只觉得身体一轻,眼睛一花,就看到船舱的门了。
关澜抱着他的手臂稳得跟铁一样,余沙努力地推了一下,因为身上无力,更像是搭在上面。他急的要死,眼瞅着关澜马上就要出门,只得讨饶似地在关澜耳边喊:“我不能走。”
这话显然没什么用,关澜压根就当做没听见,脚步半分都没听。余沙看着门越来越近,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绷到了最紧,几乎是在关澜怀里压着声音惨叫:“你非要这么乱来吗?!”
这句话倒是成功叫停了关澜的脚步。他抱着余沙停在门前,一个呼吸的功夫。余沙还想再圈,就听见关澜平静地 说:“你要是把刚才握刀的胆气对着外边,今天也用不着我来找你了。”
他话弗一出口,余沙就在他怀里愣住了。
右手的伤口,伤在掌心,被细密的布料压着,总能在阵痛之外感到另一股细密的疼。余沙忽然就觉得,这疼痛感似乎和关澜的话一起,落成了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
诚然,他确实有苦衷,司恩,绿江,旬二,还有子禄坊哪些小乞丐,哪一个不是挂碍。
可是此时此刻,面对关澜,他就像突然记不得话应该怎么说了一样,只觉得开口闭口都是错。
他甚至还有点羞愤,他当时为了救关澜出漓江,该牵连不该牵连的,该死的不该死的。他手上直接或间接地沾了多少血。如今这个人非但自己跑回来,还张口就是这种话。他不觉得伤心,只觉得一捧冰水泼到了头上,连舌根都冻得发苦。
关澜站在原地,任由沉默折磨了彼此一会儿,才开口:“难受吗?”
余沙抿着唇,缩着不肯说话。
关澜才不管他说不说话,开口:“我在马车上醒来没看见你的时候,我也是这种感觉。”
他这句话说得平淡,似乎不带什么情绪似的,余沙却被说的心里一紧,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我的情你不领,你的情我也不领。扯平了。”关澜说:“再以后的,我们各凭本事吧。”
他话音一落,半刻留给余沙准备的时间也不给,抬脚就踹开了门。
一阵巨响过后,门外,若干穿着白鹤金梅裳的弟子整拿着刀剑对着此处,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日更七(衣\伶^伍扒扒伶九龄-
第一百三十章
几日前,湖心小筑。
“真的不在守备上多花些功夫吗?”
项飞白拿着这艘北上的船只最后拟定的守备安排,不确定地又一次追问余望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