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榷点头:“是一对结婚五十年的老夫妻的婚书,更是他们结婚的誓言,他们想做成刺绣作为纪念日礼物。”
红婆婆:“那好得很啊!说起来,婚书、誓言……我跟我老头子也有类似的东西——”红婆婆指着头顶,“喏,这片,还有那片瓦,他还活着的时候,因为屋子漏雨他专门换过的,那时候我跟他拌了几句嘴,回娘家了。他修着屋顶,突然想到,我已经走了好多天了,他就在瓦片上画正字来数日子——”
红婆婆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比划,“我连自己名字都写不来,但我认得正字,天天一抬头就看得见——写完了一个正字,第二个正字还差一横,他熬不得了,去娘家把我接回来了。他跪在搓衣板上跟我说,以后再啷个吵架,都不要走,就算走,也不要超过两个正字……净哄我,他都走了好久了,我都数不清是多少个正字了……”
战场上流血流汗,傅思眉头都没皱一下,但看着红婆婆用手背擦拭眼角,傅思也觉得眼睛发热发酸。
一手攥着那幅双人刺绣,一手与商榷十指紧扣。
傅思一辈子也不要和商榷分开,一个正字都不要。
婚书红婆婆留下了,告诉商榷,还是一个月时间,到时候来取。
商榷:“其实……我们也想让您帮忙给我们也绣一幅婚书。”
红婆婆:“跟这个一样吗?我一辈子都没做过重样的东西哦。”
傅思和商榷异口同声:“当然不是!”
红纸金字的样式看似相同,但字里行间是爱人间无二无别的故事。
不可复制,不可移植。
“那你们的结婚证啷个写嘛?”红婆婆直接把婚书说成结婚证。
结婚证。
商榷和傅思心头都被这个可爱的口误温暖得彻底柔软下来。
他们马上就要有结婚证了。
他们自己想要的。
红婆婆给的。
在峨眉的青山秀水间,在安宁祥和的古寺旁,在上天的见证下。
商榷和傅思,立下誓约永不分离。
婚书的内容顺理成章。
商榷问红婆婆借了纸笔——红婆婆不识字,当然没有正规的纸笔,但火盆烧尽,门前檐下堆着青瓦,商榷以瓦为纸,以碳为笔,写下了庄严的词句。
一生一代一双人,不教两处销魂。
落款商榷。
傅思接过碳笔,写下——
但为商榷,沉吟至今。
署名傅思。
写完还觉得不够,大皇子小朋友想了想,在自己名字后添了个“喵”字,又画了个不甚规则的心形,将两人名字圈在一起。
红婆婆不识字,拿起瓦片端详一阵,称赞道:“写得好!又黑又端正!”
商榷和傅思相视而笑。
红婆婆妥善地收好瓦片,商榷特意带了现金来,双手递上,“麻烦您了。”
红婆婆只拿了其中一半,“要不了这么多,上次给那个胖猫儿绣都不费钱,更不要说这个了……唉,那个猫猫呢?”
傅思俏皮地“喵”出一声,笑道:“猫猫不是在这呢吗?成精了,也没那么胖了,婆婆你认不出来了吧?绣这个可比绣胖猫重要得多,婆婆你就都收下吧。”
红婆婆笑得直不起腰,“哎哟还说成精了……你这个调皮娃娃,就晓得逗我老太婆耍……你男朋友拿的钱,你不心疼哇?年轻娃娃,不晓得节约,你才十八九岁,不晓得你男朋友挣钱养你辛苦。还是收回去,我保证给你们做得巴巴适适就对了!”
红婆婆把钱塞回去,又握着傅思的手,与商榷的手叠在一起,“有缘分在一起不容易啊,一定要好好的哈!”
枯瘦的手在他们手背上拍了拍,觉得空落落的,盯着看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拍手道:“结婚证有了,啷个能没得戒指嘛!”
商榷也想过这个问题:“出来得匆忙,我回去就买。”
红婆婆摇头,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块红布小包袱,解开,里面躺着一对鲜艳的红线戒指。
“不要嫌简单哈,这可是别个求不来的。”红婆婆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说,“这根红线是我老头子以前帮忙给庙里菩萨塑像时,偷偷藏在菩萨手心里的,放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取回来拧成两股戒指……那时候穷,但穷有穷的浪漫嘛!你们拿去!菩萨保佑的!”
万年寺无梁殿里供奉的菩萨,可不管姻缘红线,但商榷接过这两枚柔软的戒指,瞬间感受到无限的祝福。
这是神佛保佑过的挚爱,是可以跨越生死、历久不变的承诺。
一根红线,一对戒指,一双爱人。
红线套上无名指,红得那样喜庆那样热烈,恰似,商榷与傅思的爱情。
新婚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吃颗糖晚安~
第93章 同心(修)
确定好婚书样式,听红婆婆边做刺绣边讲述自己和丈夫的故事。
山林间的小平房里,火盆里拢着微弱的炭火,清冽的冷风从门缝里扑进来,一冷一热中和成舒适的温度,让人恍惚沉溺,仿佛世上所有的纷扰都和他们无关。直到困倦地打起呵欠,才发觉夜色已深。
“哎哟,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了!”红婆婆放下手里的活计,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这个时间,景区的门恐怕都关了。你们只能在山上过一晚了。”
商榷在手机上搜索酒店,很不巧,六月算是刚进入旅游旺季,周围的酒店都已经满房。
“还是去万年寺碰碰运气吧。”傅思抱起那幅刺绣——他特意带过来就是为了请红婆婆帮忙绣上他和商榷的名字,算是结婚照。
红婆婆送两人到门口,瞧着不远处的寺院,只剩零星光亮,摇头:“庙里可能也关门了,要不然你们就在我家里歇一晚,把条凳拼起来,勉强还是能睡。”
能睡是能睡,但条凳又窄又醒,睡一晚起来腰得酸死,傅思从小到大皮糙肉厚无所谓,不能让商榷吃这种苦。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
商榷举着手机照明,从红婆婆家到万年寺的路上,青石板铺成的阶步两旁,都挂着粗麻拧成的红绳,红绳上挂着黄铜制成的同心锁——两锁相扣,悬挂在红绳上,寓意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风吹雨打,锁扣染上铜绿,有的甚至已经断裂。
锁断不吉。但单凭一对锁,也保佑不了一生顺遂。
“花时间栓这个,倒不如多亲亲心上人。”傅思一手把刺绣抱在胸前,一手握着商榷手,话一出口紧接着就是行动,在商榷靠近耳垂的下颌位置亲了一口。
“佛寺跟前,大皇子小朋友你能不能稳重些?”商榷无可奈何的目光投过来,傅思理直气壮道:“这有什么?我还是猫的时候,你就经常这么亲我!”
亲猫和亲人,能一样吗?
再说,当时要是知道大黄子就是大皇子,他才不会那么外放呢……好歹得矜持点,在未来男朋友面前保持斯文形象啊,现在想起来,怪难为情的。
手机灯光照亮商榷微红的脸颊,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一抬眼,见前面青石路上站着个身穿袈裟的人,正垂头摘下红绳上锁扣断开的同心锁,丢进肩上挎着的褡裢。
鼓囊囊一团。
看来不能“永结同心”的,还不少。
商榷认出对方是万年寺的住持,心想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
赶紧领着傅思上前,合掌见礼:“又见面了师父,这次还是希望您能收留住宿一晚——我们两个人。”
住持师父目光端详两人一阵,没有答话,商榷有些没底,毕竟傅思身穿奇装异服,两人手牵着手刚才傅思还亲了他一口,或许住持都看在眼里。
红婆婆能包容他们,清净佛门可就不一定了。
住持师父没说话,径自继续走自己的路,一路走一路摘下坏掉的铜锁。
大概是褡裢太重,从住持肩头滑落,傅思眼疾手快,及时接住。
褡裢沉重,坠手。傅思有伤在身,商榷怕他扯到伤口,急忙去接。
两人四手把褡裢还回去,住持垂下眼看了看,“拿好。等会跟我回去。”
意思很明确,要想有归宿,就得替师父拿着。
傅思急忙把褡裢挂在肩上。
住持不紧不慢地重复摘锁、放锁的动作,百来米长的青石路,走了半个多小时。傅思肩头的褡裢越来越沉,住持问了几次“担得起么”,他都说没事。
但商榷看着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抱在怀中的刺绣也晕开暗色,拉住他不让再走,又去接他肩上的褡裢。傅思哪舍得让他受这份累,商榷低声:“别逞强,有我在呢。”
即使商榷手无缚鸡之力,也要分担,因为他和傅思在一起,是“我们”。
商榷强硬地从傅思肩头接过褡裢,当即觉得泰山压顶一样行动艰难,但还是坚持跟在住持身后。
走到红绳尽头,住持摘下最后一块松开的同心锁,但这一块比之前的都新,也没有锈蚀的痕迹——或许,在挂上红绳时,许愿的人压根没有上锁——无望之望,何必强求。
借着手机照明的光亮,商榷隐约看出那对同心锁其中一把上面上刻着“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