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例如,老三不爱吃糖葫芦,但今天他偷偷咬了一口,突然觉得味道很美。
美,beautiful,美しい。
回家的胡同口朵朵大红灯笼,马车点亮了玻璃油灯,橘红的雪被像糖稀一样散发着淡淡的甜味。独坐的老三,在马车里忽明忽暗,像一座雪山。
第7章 作家和我//周瑜和黄盖
作者昨天来敲我家的门,我正巧去街道办事处开入党申请所需的家庭成分证明,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家里的阿姨没让他进门,说我妈提前叮嘱过。
我觉得这么拒之门外的事情做了属实不妥,但是又懒得自己跑一趟,所以一个电话差到他家胡同口搞半导体维修的李维一那里,让他见到作者说声——再到我家来一趟。
傍晚时分,作者又来了。这次没敢敲门,站在楼下大院里喊我,我打开窗户一看——这次应该不是借钱。这小子乱糟糟的头发罕见地打理整齐,穿着我扔给他的一件旧衬衫,大了一圈,因此袖子卷了几道。
我下楼过去,他小跑两步赶回来,不经意又让我看到他脚蹬全新的劳保鞋。
我问他找我有事儿啊?
作家腼腆地笑,说他拿到之前的稿费了,想请我吃饭。
这小子,典型一幅长期营养不良后突然饱餐几顿的模样,很饱,但还能吃。
我一想,他请客指定又带我去些乱七八糟的苍蝇馆子,自己胡吃海塞一大通,搞得我回回拉肚子。本想拒绝了,看他急于想与人分享喜悦的骄傲神情,我只好说:行吧,不过我来挑地方,就去普林塞斯。
他眉毛一耷拉,发出微弱的反驳“啊……”
我一猜他就心疼钱,“舍不得就算了”
他忙拽住我裤腰“好的呀”
我们吃西餐途中,作家尽显寒酸的家犬状,手脚纷纷罢工告假,先是不会用刀叉,然后碰倒一杯红酒,踩了服务员的脚摸了人家的胸……被扇了一巴掌,目前正委屈扒拉地坐在我对面。
我看了实在恨铁不成钢,伸手给他嘴角的黑椒汁给擦了,人怎么能活这么窝囊?想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作家回过神来,神经兮兮地隔着餐桌伸头同我说话:我最近收到一封信……
——你给我坐好,别搞得鬼鬼祟祟的。
他又老实地坐好,含羞带臊地说他收到一份粉色的信,还香喷喷的……来自一位仰慕他的女同学。
他容光焕发,眼珠子里有烛光在活蹦乱跳。我看了很不得劲儿,总想给挖出来。倒不是说嫉妒他怎么样的,就是单纯觉得失望,作家是穷酸的,是孤独的,他既然有了追随者,那还要我干什么?
所以我很快表现在脸上,放下餐巾就叫来服务员结账,起身离开。
作家可能没想到这种突发状况,急忙站起来拽我袖口“老同学…怎么啦?”
我说你还拽我干什么?
他慌张都体现在鼻尖,翕动着忽闪忽闪,卑微地喘息,像秋末蛾子的翅膀。
走到餐厅门口,他还拽着我的袖子,途中我们穿过一架星海钢琴,他被台阶绊了个踉跄,还是契而不舍……
我说你松开,有事说事,拉拉扯扯干什么?我马上要入党的人了,你别恶意抹黑我的形象。
作家嗫嚅着,“你为什么生气啊?那我不给她回信了…”
我气急败坏,“谁说我生她气了?你是我什么人啊值得我为你生气?我是怒你不争哀你不幸懂不懂?你看看你这几天写的东西,一塌糊涂,滥竽充数,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简直狗尾续貂,令人发指!原来都是搞对象的缘故,你自己合计合计吧,我懒得说你……”
作家一听是作品出问题了,还是如此严重的过失,顿时眼泪汪汪嘴唇抿在一起:
“真的吗?”
我说,“还真的吗?你自己回去从头看看,十句话九句半都是废话!你脑子在想什么呢?都为别的事儿分心啦!”
作家按下决定的快门,对着我的领口起誓:
“我一定再也不搞这些事了,以后好好在笔头上做文章!你能原谅我吗?”
我看他还算诚心实意,勉强点点头。
后续再看看他具体表现如何。
第8章 “老三:这个弟弟我曾见过的”//(此处引用读者的话)
王老爷突然来告知,宫里的空缺被一个任德祥家里的亲戚顶替了……
“啊!?不能去了”十六遭遇晴天霹雳,瘫坐在墙根欲哭无泪。
王老爷,也就是在皇上书房里当差那个王总管啦,他端着小银嘴斜卧在炕上往嘴里送,炕桌对面坐着老刘。
老刘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活像老佃农审视萝卜坑。
“王老爷,您多费费心,看还有办法没?”
老刘不忍心十六霜打茄子似的委屈。
王老爷眯着眼,像只吃饱的熊瞎子,半晌才开口,语气勉强:
“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是咱得多跑一趟。前阵儿贝勒府新年缺人手,想找我要人呢。现在宫里人也不多,上哪儿找合适的送去?”
十六两眼一擦,火星四溅连滚带爬扑倒床脚“我行啊!”
王老爷睥睨起调,轻蔑和弦,佯装疑问道“你行嘛?”又冲着老刘指点“刚才不还埋怨咱们呢吗?”
老刘跟着拱手“是是是,孩子小您多担待”
辛亥革命之后大多王府里都把太监丫鬟辞退了,老三家人多,也只留了一个赶车的张叔,做饭的“大脖子”,以及一个老妈子“香婆”。
一到过年,人手不够。
北风呼号,大院里依旧生机勃勃,热闹非凡。花园里有玉簪、萱草、丁香、海棠……姹紫嫣红开得正旺,十六在门口等候的时候,偷瞄了一眼,就被深深地吸引了。
正要探头往里进,被看门的陈老头拦住:
——等着!没规矩!
过了一会儿,大奶奶差“香婆”来领他进去。
刚进去,一股异香扑面而来,浓郁的几乎结块儿。大奶奶房里的兽炉常年不断香,香灰厚厚一层。而她本人,正在屋内的杏黄垫上读经。
十六放下包裹给大奶奶请安,然后听了一番交代,主要就是看他这段时间干得如何,再决定去留。先跟着香婆打杂,哪里要人就去搭把手。
大奶奶是典型的旗人女性长相,白长面、直鼻眼距近、眼裂小,神情自若又高人一等。说话不看人,只盯着书上的字,分不清是在念书还是在训话,反正语气也没差多少。
十六跪着答应,然后低着头退到门口才转身,为的是从前老刘说的——不能叫主子瞧见奴才屁股。
香婆其实不香,身上总有一股花椒孜然大料和着的烟囱味,不太好闻。这是大格格那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小时候捏着鼻子起的:您可真“香”啊~
香婆让十六睡到马厩旁的炕房,以前是小孙等下人们住的,长久没打扫,屋子里灰尘遍布,蛛丝横陈,一打开门,十六连打几个喷嚏。
掀起阵阵烟灰。
——早上四时啊就得起,先去帮老张卸煤,再去厨房帮忙……算咯算咯,明早你先跟着我…
香婆说。
十六伏小作底地诶诶答应,一面连声感谢。
事到如今,作者都已经把概率学杀了,那么本文的主人公老三和十六要是再不相遇并产生故事,就未免太磕碜。
到了傍晚,十六在厨房打杂,“大脖子”让他去院里打桶水来,晚上呼的香稻米粥。于是十六拎着水桶出去了,这个时候,老三刚从学院放假回家,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下雪了),身后张叔穿着蓑衣,抱着一大堆书,布鞋上紧裹成扫把晒那个人的裤子一直湿到膝盖。
十六急忙上前帮忙,三人同列不同行。十六不敢看老三,张叔看不惯十六,老三在想这人看着眼熟。
第9章 命是什么//对不起十六,我无法解答
十六和老三一天能见一次面。那就是晚上老三看书,十六在旁边候着。夜深了端点心,天冷了给加衣,虽然他经常噗通顺着墙边困倒,但总的来说,还算有眼色。
两人从没提过以前见过面的事,十六是不敢讲,老三为什么不说呢?不知道。
不似旗人的白瓜细眼,老三长的眼窝深睫毛长,低头的时候很忧郁,直视别人的时候又怪严肃。他越长大话越少,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听不见说一个字。
这个夜晚,十六早早地洗完澡,自己蹲在灶前喝了满满一大碗棒子粥。然后跟着张叔去打更,他拎着灯笼,路旁的草丛渗透着月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布鞋底踏在石板路上,没有了动静。
老三在书房看书,听见打更也没有一丝动摇。
没过一会,十六小跑进来了,“少爷,您想吃点什么?”
十六辫子被剃了。
是大格格看不惯,从学校回来就说现在什么时代了,家里佣人还拖个辫子!
现在头发已经均匀地长出来,包着一张五官清秀的脸,身型纤细高挑,看起来竟比平常女子更俊美。
老三说不吃,又问他昨天认的字都记住了吗?
十六为难道:“记…记住…还是没记住呢?”
老三看他一脸懒散,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记没记住你自己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