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从林州城中出来的人这么多?而去林州城的人却寥寥无几?
官道边的茶水摊,挤满了人,在逃难的人中间,不乏衣着光鲜的大户人家。
旁边的好心大娘得知温良要去林州城,还苦口婆心地劝他:“林州知府都走了,还回去那作甚?要不是我们走得快,城门都关了!后生仔,你还是回家去吧!小心有命进城,没命出城!”
大娘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是句句在理。
听茶水铺的老板说,这些日子逃难的人多了起来,不仅有林州人,更有容州人。
容州城那边逃出来的人说,北狄人不知怎的突然勇猛了起来,一鼓作气烧了大齐军队的粮仓,还乘胜追击,将大齐军队赶出了十里地。
“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哩!”那灰头土脸的老伯一脸哀愁。“本以为卫小将军会跟他爷爷一样能干,可没想到这仗还没打就先被北狄人偷袭了!还有那二皇子!真不知道是来打仗的还是混日子的!口气不小,本事却没见着……”
老伯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当今圣上。
妄议政事是大罪,他的家人扯了扯他的袖子,表情甚是尴尬。
可老伯浑然不觉,还在继续说:“哎,咱们这一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故里……两军对垒,粮草可是大事!这次粮草被烧,好像是大齐军中出了奸细……那个叫什么的督军大人……似乎还是你们青州城出来的举子……哎,他怎么能给北狄人通风报信,出卖自己人呢!”
温良本来只是听个笑话,可在听到督军以及青州城出来的举子之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他挤到老伯面前,急切问道:“老人家,您能再说清楚一点么?那位督军大人……可是姓崔?”
“是……的吧?”老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绘声绘色地说道。“哎,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有眼……在我离开容州城之前,听说那位通敌卖国的崔大人……战死沙场了?”
第102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战死……沙场……了?
崔呈衍他……
仿佛一盆凉水从头灌下,温良只觉得手脚冰冷。
他一把抓过老伯,焦急地问:“老人家!您是不是记错了?!是那位……”
还没等他说完,那老伯就不耐烦地甩开他,板着脸说:“你这后生仔也挺奇怪!那通敌卖国的奸细死了就死了!问长问短有何用?”
“就是就是!”一边听故事的人也在附和。“既为奸细,又何来战死一说?照我说,出卖我大齐的奸细就该人人得而诛之!死在战场上算便宜他了!”
“对啊!通敌叛国可是重罪!是要株连九族的吧?!”
……
逃难的众人将对北狄人的愤怒发泄在了这位不知名的奸细身上,温良颓然地松开手,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崔……呈衍……怎么可能是北狄人的奸细呢?
他……怎么可能……死在战场上呢?
温良心绪烦乱,端茶杯的手都在不停颤抖。
那拨从容州逃难而来的人休息够了,便预备启程。温良又问了一圈,除了个别与那老伯说辞一致之外,其余人都表示他们不知道这回事。
线索就在这断了。
先前只是崔员外失踪,现在……连崔呈衍都生死未卜了吗?
温良从未体会过如此心慌的感觉,烈日当头下,他险些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你没事吧?”那位好心的大娘连忙扶住他,“我看你脸色很差,要不再休息一会?你这孩子,干嘛非去那林州呢?”
“受人所托,非去不可。”温良强装镇定,稳住自己的心神。他谢过大娘的好意,牵过自己的马就要出发。
大娘望着他落寞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
经过长途跋涉,温良总算在第三日的傍晚时分,抵达了林州城。
正如好心大娘所说,林州城的城门紧闭,城墙上站着守城的士兵,俨然一副围城之势。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温良望城兴叹,难道真的要无功而返了吗?
在茶水铺的时候,他向那些林州城出逃的人们询问过齐家绣庄的情况。只不过他们的说法也很混乱,让温良也拿不定主意。有的说,逃出来的时候看见齐家绣庄还开着门,有的却说,他们走时林州城里几乎所有的铺子都歇业了。
看来不进城,是得不到结果了,温良在城门外的村落里打听了一圈,终于寻到了一条进城的密道。
这密道由村长把守,进出城共需三钱银子,简直在发战争财。
可他没有办法,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渠道进城。
☆
入夜,林州城。
温良好不容易进了城,却发现,城中简直静得可怕。
街上散落着一些物品家什,街道旁几乎不见一点光影。除了在密道口有等着出城的人之外,整个林州城中,就难以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难道……这真是一座废城了?
按照崔夫人说的地址,温良很快就找到了齐家绣庄。
齐家绣庄的大门紧闭,门窗似乎都落了灰尘。温良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像是白天开过门的样子。
“你……是谁?”
绣庄边上的一道小门拉开了一道缝,声音便从其中传来。
温良连忙过去,行了个礼:“请问,这是齐家绣庄吗?”
那人的声音有些苍老,他警惕道:“谁让你来的?”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仿佛一早就知道,会有人来似的。
“青州城的崔夫人。”温良说。“她交给我一封信,要我务必送到齐员外的手上。”
虽然此人蹊跷可疑,但温良也有自己的打算——既然能从绣庄里面开门,自然与其家人关系密切,从此人的行事作风来看,很像是绣庄的管事。
“青州城……难道是……”
门缝骤然拉大,走出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温良,沉声道:“你是……崔家什么人?”
从年纪来看,是管事无疑了。虽然被问的很不舒服,但温良还是恭敬地回答道:“我是崔少爷的朋友,请您放心,我绝不是坏人。”
老者又看了他许久,才叹了口气,将人放进来。
侧门直通绣庄的后院,屋子里都没点灯,也没有人气。温良正觉得奇怪,却听见那老者说:“我是绣庄的掌柜,你可以叫我七叔。”
温良礼貌地拱了拱手:“七叔。”
七叔进屋点上灯,温良这才看清楚屋里的情况——
除了一些必备的家什,就只剩下一些堆着的粮食。
“小姐嫁去青州城……也好多年啦。”七叔一边斟茶,一边感慨道。“小少爷也长成大人了,听说还考中了探花?不枉当初老爷那么疼小少爷……哎,只可惜,造化弄人啊……”
温良心里满肚子的疑问,但碍于七叔是老人家,便只能由他感叹过去。
“来,喝口茶。”七叔将茶杯递给他,又说。“其实……崔家在青州城的变故,我们都知道……姑爷失踪了,小姐闭门不出……傻子都知道崔家发生了什么……”
听到七叔这样说,温良差点被茶水呛到。
什么意思?莫不是……齐家早就知道崔夫人现在的处境?
“慢点喝,不够还有。”七叔看他灰头土脸,猜他一定是为了赶路没少遭罪。“从青州城来应该挺麻烦的吧?”
“不麻烦不麻烦。”温良谢过七叔的好意,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七叔……这齐员外……”
虽然七叔爱唠叨,可温良却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
找到齐员外,搬救兵,才是他此次林州之行的目的。
“齐员外……”七叔喃喃道,望着温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来晚了。”
来晚了?何出此言?
温良惊讶地看着七叔:“难道……”
七叔没等他说完,便点头道:“是的……少爷他……早就不在林州城了。”
“现在……林州城的齐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
七叔的话,无疑是一阵惊雷,在温良的耳边炸响。
对于崔夫人来说,齐员外无疑是最后一根稻草,可现在七叔却告诉他,这根稻草早就自己折断了?
“在容州传出消息之前,少爷就不知道从哪里收了风声,早早地就囤好了粮米油面还换好了银票。”
“那时候崔家的消息刚传来,我劝少爷该去青州城看看了,他却嫌我多管闲事。”
说到这,七叔凄惨一笑:“少爷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小姐出嫁了就是崔家人,与我们齐家再无瓜葛。这么……这么狠心的话……他怎么说得出来……”
“后来,少爷还以出游为名,带这府中的家眷们去了别的地方。”
“具体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现在齐家除了我不肯走,就只剩下几个看门的丫头婆子了。”
……
七叔说得动容,老泪纵横。
可温良却也明白了——
怕不是崔夫人一厢情愿以为自己跟娘家哥哥的关系好,才派他来送信的?结果人家非但不把她这外嫁女当自家人,而且还早早地就谋划好了退路,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