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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瘫了怎么破 (一盅茶叶)


  秦冉这孩子他从小看到大,言语秉性如何摸得一清二楚。正是因此,他才能在十三涧一役中利用秦冉的轻信冒进,挫足了他的锐气。而后果,便是累累的尸骨刻骨铭心。
  他那张脸自然也是那时被毁的。秦冉挫骨扬灰的尸骸,也是他离山调虎之计。
  原本以为十三涧一战后秦冉会一蹶不振,因此暗中观察他的成长才如此惊愕和欣喜——秦冉从天道宗归家入秦家军那几年是他一手教导,他对秦冉是有为父为母的复杂心情的。
  格朗古巴眯着双眼,那个桀骜张扬的少年从青枝上跃下,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时,已经长成了肩担万里山河的成年男子。他眼中的成年男子面无表情,木剑刺进了他的腹部。
  他双手握住木枝,也不看腹部流血的伤口,有感叹道:“一晃数年,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木枝比不得剑,也捅不死人,于是血流的便十分漫长。格朗古巴忽然温柔的笑了笑,问了萦绕他这些年的问题:“十三涧因你而死的三千冤魂,是否日夜入梦来?”
  秦冉自然不搭理他的鬼话,他向后疾退,避开四周涌上来的活死人。手腕一翻,翻出了一把从黑袍干尸中搜出来的短刃。
  于是格朗古巴眼中的温柔更甚,笑得十分放肆,烧毁的面容更是万分扭曲:“你看哪,还是手下留情,比不得手段狠辣的秦月白。”说到差得远,格朗古巴还颇为可惜的摇摇头。
  几只十三涧战死的亡魂与秦冉缠斗。秦冉的断刃穿透亡魂的虚影,毫无伤害。反观亡魂一剑扫来,却在秦冉脸侧划了道一指宽的血痕,着实不公平。
  格朗古巴抽出木枝,捂着腹部源源不断的血迹,不知伤痛也不知死亡。因秦冉被亡魂牵制,他便慢慢往祭台的方向走。大阵运转需要消耗生气,才过这一会儿,他的鬓角已经斑白,整个人苍老许多。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只是可惜他不能死在美丽的故土。那里有羊群和骏马奔腾的原野,和煦的春风吹拂过的地方皆是神灵眷顾的土地。那里的人民都是神眷顾的子民。
  当他踉踉跄跄跨上祭台的三十三层梯台时,他的胸口成了一个大风箱,每走一步得歇一歇。可他不能停,还有最后一步没做完。当这一步完成之时,他死后的魂灵将与变成活死人的尸体同在,永生不灭。
  秦冉的短刃就是他转身之时插入腹部的。将原本流血的伤口深入一层。再看那短刃是切开格朗古巴的捂住腹部的食指和中指的。可以想见用力之大,行为之果断、绝决和狠厉。
  格朗古巴眼含悲悯,像多年以前一样教导他:“仁慈和宽厚是美德。”
  害人者是谁?残忍将婴孩活活饿死的是谁?秦冉眼底呼之欲出的那抹煞气更甚,勾起唇角冷冷嘲讽:“你不配。”
  “可惜我做的好几只傀儡。”格朗古巴也不恼怒,或者说他已经没有时间愤怒了。他的身体支撑不住下滑,却拼着一股子力气保持脊背笔直不弯。
  秦冉手要松开短刃,被他一把抓住。格朗古巴唇角淌血,秦冉看见他眼神忽的柔软起来,怔神之下,格朗古巴的淌满血的下巴便搁在了他肩头。
  他听到格朗古巴的叹息:“我快不行了。”未毕,他已经满头白发,这个不过四十来岁的男人越过壮年直接奔向人生的暮年,言语间并未见悲哀,只有惋惜。
  人总归逃不过一死哪。
  秦冉眼底还是冷,空出的右手却主动揽过格朗古巴的的腰身,让他不至于狼狈地跌在地上,算是在他人世间最后的温情。
  意识到这一点,格朗古巴血沫飞溅地笑了起来,把丑脸笑得更是面目全非。
  秦冉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作何感想。但颇觉这一瞬间的心情世间难以描绘。
  笑过了,格朗古巴动作艰难地偏了头,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还是太年轻。”他眯起眼睛看向秦冉身后。


第四十九章 夏雪冬花
  然后便在秦冉眼前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目光怜悯地看着他。
  秦冉瞳孔骤缩,剑尖穿透他的心口又抽离。他跪在地上,放大的瞳孔已经无力回头看清李琳琅。
  胸口的血溅在了脸上,还是茫然无措的样子。
  “这样可不行哪,”格朗古巴将秦冉的垂落在地的沾满鲜血的手移到自己的胸口,耐性十足的教他“要对准这里,稳一点,狠一点。”
  可秦冉安安静静的并没有回应他,浑身浸染在血色中。他的瞳孔已经涣散了。
  做了傀儡的人空有一具皮囊,不知人间七情六欲,可当李琳琅刺中秦冉之后,一行泪从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滑下。
  格朗古巴咳着血,把短刃抽出腹部,看见此景大为吃惊,喃喃道“主仆情深哪。”紧接着他厉声道:“他活着看到镇守的河山寿终正寝,死了岂不正好!”
  万世可安?民可安?虽九死而不改其志?
  这些秦冉都听不到了,他的意识飘忽,恍惚有人冲上来按住他血涌不止的胸口。之后天地皆归于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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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间传言有吃人不吐骨头的活死人现世,百姓惶恐,原本热热闹闹的集市一大早就关了,白日闭户,夜不出门。更有甚者,远远地看到某人口齿流涎,蔫皮搭脸,直接报官捉了去。
  流窜的活死人只是一小撮,大半被季氏一族绞杀殆尽。只是为了彻底铲除根本,隐而不出的天道宗出面,驱邪安魂的排场做足了七天七夜。一时之间天道宗的名声大躁,百姓才知道还有这么个修道门派护持,加之新帝派兵安抚民心,白日里出门的人渐渐多了些。
  再后来,观望的众人见若无其事,处在风雨中心的地界这才恢复了往日平静。
  至于活死人如何产生,何人所为,却是没多少人关心。他们关注自己的营生还来不及呢,俗话说,柴米油盐还没凑齐哩,要什么环佩吊坠响叮当?
  而这些,都是秦冉醒后从天道宗弟子的口中得知的。他被李琳琅一剑捅了心口意识不清。在叶秋带他回天道宗后,养病期间几次醒了又昏迷,昏迷了又醒。这还没完,偶尔半夜发个高烧,须得挑灯看护,十二个时辰不眨眼,待人满头大汗叫来大夫,这折腾人的祖宗居然自己把烧退了。
  对着这么个磨人的活祖宗,气得骂人的话只能默默往肚子里咽。
  终于在把一干人折腾得活活脱了一层皮的半个月后,这祖宗终于大发慈悲的睁开了双眼。
  众人眼泪汪汪:老天保佑!这次不是醒了又昏迷吧?
  秦冉迷惘地看了周围一眼,但见数双黑眼圈的眼睛正含情脉脉,深情注视他。秦冉顿感自己心头一跳,一骨碌差点翻下床。
  众人原本见他清醒,皆舒了口气,忙不迭该叫人的叫人,腿脚麻溜的还没跨出房门,便听到里头有人大叫:祖宗眼又闭上了!
  好在他气息平稳,把脉的那个终于慎重开口,得出结论:秦侯爷他......应是气血亏损太甚。
  简而言之,血流得太多,懒得睁开眼看人。
  山蒿里一别匆匆,很多人仰慕的人只闻秦冉之名不见其人,只恨不得飞翅踏上天道宗三千三百三十三层台阶。然而天道宗宗规清奇,是个能把唯酒肉不欢的登徒子变成清心寡欲的和尚的,又是板着面孔将闲杂人等拒之门外的。
  因此能留在天道宗,还能探视昏迷不醒的秦冉的自然是有身份之人。镇南守将季田之子季渝见秦冉已无大碍,小住几天,未等秦冉彻底清醒匆匆而去,只交代了几句话让人转托。
  而那块秦冉托孤的羊胎玉佩,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的手里。还很细心地被人系在腰间,似乎生怕人不知道秦家几代的忠义。
  于是秦冉醒后冷不丁看到玉佩沉甸甸挂在腰上,发火了:他娘的,谁系的死扣!
  他醒得晚,并不知晓叶秋因与他有一条红线牵扯的缘故,替他受了大半的伤,带他回宗后撑不住一口血溅石阶。探视他的人如流水来去,燕琛也来看过他,面色苍白,也是大病初愈的疲惫样。只是一直未见到叶秋。
  能下床走动后秦冉自己撑着一根木杖在房里来回走,解闷,每次走到门口就折回,病骨难支的模样,怕丢人。
  颇为神奇的是,他醒后身体恢复速度如有神助,替他把脉施针的连云道人自然知道为何,叶秋未说,他自然也不便开口。
  这个时候,秦冉陆陆续续的从旁人口中知道山蒿里的后续:丢失自家祖宗、亲友的尸骨人家向季氏等讨个说法。
  活死人的骨灰能随便给吗?埋土里万一哪天孵出一窝吃人的妖邪怎么办?
  众人一合计,想了个阴损法子——活死人烧成的骨灰拿骨灰坛分装了,一一给那些讨要人家。
  又千叮咛万嘱咐,骨灰不能露一点儿,会死人哪,某某某一家七口就是这么没的。于是原本伸手接骨灰坛的人纷纷青着脸缩回手,自认倒霉。
  谁也说不准是真是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谨慎一点总是对的。
  听得秦冉哭笑不得:这些人哪......
  至于格朗古巴,所有人的谈话中都没有提及这个人,不知是有意回避还是当真一无所知。只是从燕琛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那个人已经死在了山蒿里,被众多亡魂报复得尸骨无存。也算是有始有终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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