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官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份密旨,“圣上的意思是小公爷自个儿打开看看便行了,不必当众宣布。”
云楚岫不愿再看见他那副小人的嘴脸,憋着一肚子的火,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臣……谢主隆恩……”
宣旨官带着禁卫军,一行人浩浩汤汤地离开了刺史府。
偌大的刺史府霎时只余下他与小皇叔二人。云楚岫打开圣旨,只见上面清晰地写道:“钦点江南黜置使云楚岫为监斩官。”
楚天阔用株连之罪要了忠君之人的性命,竟还要他亲眼目睹惨剧是如何发生!
他可真会杀人诛心!
云楚岫的眼眸中散射出骇人的怒意,他用上些许内力,刹那间便将圣旨一扯为二!
锦帛被撕扯的刺啦声刺耳难听地回荡在半空中,他将其径直向上一抛,任由那抹象征无上皇权的明黄色掉落在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刺史府。
楚墨痕亦理解云楚岫此情此景下的所作所为,可他不是任意妄为的云知还,即便再心怀不满,也只能将鲜血咽回去,以待来日。
他默默地捡起圣旨,将其揣在怀中。
扬州城外。
云影驾着马车,车厢中载着的是少主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平安送往云族的魏夫人。
车速飞快而平稳,薛婉君并未有任何不适的颠簸之感,可她手中却紧紧攥着素心七月半那日买来修复她与夫君关系的胭脂。
她将头探向车外瞧着周遭的景象,她和这位小公爷的侍卫显然已离开扬州城很远——他并不是要将自己送往金陵,而是一个未知的去处。
薛婉君信任小公爷,知晓他不仅不会伤害自己,而且还会保护自己。
可她却不能留下夫君一人,独自去逃亡。
薛婉君灵光一闪,骤然出声道:“停车!”
云影立时拉住了缰绳,恭敬道:“夫人,有何事需吩咐?”
薛婉君撩起帘布,佯装羞涩道:“妾身想要去净手。”
人有三急,云影听着夫人扭捏地说出此话,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是属下赶路着急,竟疏忽了。夫人快请去,属下便在此等候。”
他扶着怀有身孕的薛婉君下了车,生怕两人有闪失。
薛婉君绕过马车,快步走向一旁高大的灌木丛中,逐渐消失在一片青葱色之中……
云影谨记非礼勿视,一直背对马车,等待魏夫人如厕归来。
良久,耳力极佳的他尚未听闻有脚步声传来。
他不禁出声道:“夫人?”
然而幽深寂寥的官道上,只有空旷的回音在响……
云影猛然醒悟过来——夫人借净手之名,逃了!
第91章 却道海棠依旧(3)
深夜,御史府。
楚墨痕由婢子服侍卸下一身的官服,正欲休息之时,府中小厮急匆匆地扣响了门:“王爷,京城有客来访。”
他屏退婢子,思忖片刻后着常服道:“请他进来。”
小厮引他进来,只见那人低首,浑身裹着黑斗篷,分辨不清模样。
厢房内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将他瘦弱的身影映在砖瓦之上,苍凉而孤寂。
随着房门被带上的声音,那人陡然跪在地上,凄然哀求道:“王爷,求求您救救兄长……”
他落下斗篷,楚墨痕终于得见他的样子——是魏忠安。
魏忠安跟随梁德英,随侍皇帝左右,在圣旨到达扬州前业已刺探到圣上要株连薛氏一族,一路上风雨兼程,披星戴月,越过迢迢千里来到扬州。
他此刻如同人人都可践踏的蝼蚁般,卑微地乞求着他唯一能说上话的主子。
纵使希望渺茫,他亦要倾尽全力一试。
“王爷,求求您在圣上美言几句救救奴才的兄长……奴才此生定当牛做马,还报王爷大恩!”
魏忠安将头重重磕在生硬的石板之上,即便见了血也不停。
这是他身为一个奴才,唯一能为兄长所做的,他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楚墨痕见他兄弟情深,心中动容,却无力回天,只得亲自将他扶了起来,看着伤心欲绝的魏忠安,长叹道:“圣旨已下,莫说本王,即便是圣上的生身母亲太后出面亦无法更改……”
“可兄长在沙场杀敌,战功赫赫。以功去抵他薛氏女婿的身份,从此以后做一布衣百姓,永不为官亦不可吗?”魏忠安如泣如诉,“奴才只想兄长平平安安地活在世上啊……”
楚墨痕连连摇头道:“魏忠安,你糊涂啊……尔当真以为魏国安只因是罪臣薛廉道之婿而获罪?”
魏忠安闻此,兀自愣在原地,他不明白墨王爷此话。
楚墨痕坐回太师椅上,扶额悲凉道:“先秦有一大将,名曰白起,于长平坑杀赵国主力四十五万,接连为秦攻拔七十余座城池,为秦扫六国定天下奠定了不朽的基础,最终却落得个赐剑自刎的下场……”
他转首看向瘫坐在地、呆若木鸡的魏忠安,“尔觉白起之于魏国安,谁的功劳更为卓著?”
楚墨痕的话语飘荡在充满萧索的秋意凉风中,更显天家的冰冷无情。
二人间,静谧逐渐晕染开来……
良久,魏忠安嗤笑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啊……”
他擦干脸上的眼泪,跪直身子,冷漠的声音中夹杂着十足十的恨意,叩首道:“奴才魏忠安,叩谢王爷教诲!”
他匍匐在地,最后乞求道:“王爷……能否安排奴才进大牢见兄长最后一面……”
楚墨痕答应道:“本王替你安排,这段时日你便在御史府住下,切忌抛头露面。身为后宫内侍擅离皇宫,依律当即刻杖毙。然本王念你情深意重,会为你打点好在皇宫的一切,送完他最后一程,立即回京,不可在扬州久留。”
魏忠安千恩万谢道:“奴才此生定为王爷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宅院中,云影跪在云楚岫面前,请罪道:“属下办事不力,未能将魏夫人送至云族,请少主责罚。”
云楚岫坐在桌前,半晌未回应。
云影在发现薛婉君逃跑之后,沿官道折返追赶,不过半盏茶功夫,便寻到了跑得气喘吁吁的薛婉君。
她旋即跪在云影的面前,揪住他的衣袖,悲痛哭泣道:“求求小哥,带我回扬州见我夫君最后一面,让他再见孩子最后一面……我和他的缘分才刚刚开始,我们还有许多事情未完成,他还没给未出世的孩子取名,他尚未能听孩子唤一句爹爹……求求你了……我不能没有他……我真的不能没了他……”
她低声下气地恳求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云影见此也不禁泪沾湿了衣襟。
他扶起薛婉君,哽咽道:“夫人,属下这便带您回扬州。”
薛婉君现下在偏房,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能坚持一天已然耗尽了她的气力,甫一进院,便晕厥了过去。碍于她如今的身份,顾小瑞只得硬着头皮去请云峥这位大爷来。
云影不卑不亢地领罪,这是他第一次违背少主的意愿,却也不后悔。
云楚岫仰天长叹,颓丧道:“起来吧,你又何罪之有啊……”
无清在小厨房帮魏夫人煮着粥,听闻今日之事,亦是红润了眼眶。
就连胖茸,也耷拉着脑袋。整座宅院静悄悄,无人言语。直至云峥慌慌张张地跑来,才打破了这骇人的寂静。
他连衣衫都没系好,就连鞋子在张皇失措之中只穿了一只,便这样不修边幅地跑到了此处,“本公子的义子怎样了?”
毋庸置疑,瞧云峥的样子肯定和莺莺的好事又没成。
不过云峥此刻心间全是他亲手救回来的义子即将随着他的母亲问斩!
顾小瑞为之引路,“先生,夫人在偏房。”
他搭上薛婉君的脉,见脉象平和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对顾小瑞道:“魏夫人伤心过度,一会儿我开张调理气血的方子,你煎来让她服下即可。”
顾小瑞一一记下,这几味药小厨房恰好都有,他连忙跑去为薛婉君煎药。
云峥瞧完薛婉君,便怒气冲冲地冲到云楚岫所在的厢房,摇着他的肩膀吼道:“本公子不论你用什么法子,我的义子坚决不能殒命!我定要看到他平安降世!否则我云峥自请从云族除名,永不入族谱!”
云楚岫此刻双目无神,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淡漠道:“那你走吧……”
云峥气得当下抬起手掌,眼见一耳光便要落在云楚岫脸上。
正端着粥欲要给薛婉君送去的无清路过厢房,看到了这一幕,立时冲了进来,挡在知还身前,斥道:“先生,您这是作甚!皇帝所下的圣旨,知还他又能如何!”
云峥原本也就没想打到他身上,只是满腔怒火无法发泄。
他将这一巴掌落在自己脸上,推开无清,强迫云楚岫同他对视,恶狠狠道:“你不是大周连皇帝都管不住的小王爷的吗!你不是曾经扬名沙场的镇远大将军吗!你不是整个云族寄予希望的少主吗!为什么你做不到!做不到!”
云峥此刻如同疯了的野兽在怒吼,声音惊动了宅院中所有人,还是云影将他扛了回去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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