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的梦境耗费精力,第二日快晌午时闻瑜才醒来。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刀劈过,疼得说不出话,嘴唇也很干。他躺了一会儿,费劲道:“阿勒苏,我要渴死了。”那声音哑的,他自己都要认不出来。
阿勒苏倒了温水匆匆走来,看到闻瑜的模样不禁皱眉:“早上起来时看你还好好的,怎么回事?”
闻瑜就着他的手喝水,喝得很急,流到外面的也顾不上擦。等到嗓子稍微舒服些他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不知道。好难受啊阿勒苏,是不是你给我下的毒药发作了?”
“瞎说什么,我每天都有按时给你喂解药。”阿勒苏拽过他的手腕开始切脉,闻瑜靠在枕头上不动弹,半晌后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阿勒苏气得捶他:“风寒而已!老实躺着,我去让人给你煎药。”
闻瑜被按在床上,觉得自己头晕眼花。他想不明白,怎么会得风寒?自己又没脱了衣服在外面吹风,也没有淋了雨还叽叽歪歪不换衣服不洗澡,怎么就得了风寒?
总不能是最近泄了太多阳精,虚了吧。
不能啊,要虚也得是阿勒苏先虚,怎么会是自己呢?
阿勒苏在廊下吩咐人去煎药,有侍从匆匆走来:“摩达,前堂有人说,想见闻公子。”
“见闻瑜?是他那些兄弟?”
“应当是。看着都是会功夫的,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其中一个是个大络腮胡。”
阿勒苏点点头:“走,我跟你去看看。”
老余坐在前堂椅子中,手中握着茶盏,眉头皱得死紧。旁边的张永许多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出声:“老余,别抖了,腿不累吗?”
“啊?”老余转头,“不啊。”说罢腿抖得更厉害了。
一群大老爷们实在无法接受“闻瑜已经嫁给魔教二当家了”这种说法,他们返程回镖局的路上越想越担心,最终还是决定过来探一探闻瑜的情况。谁知守门的人一听到他们问闻瑜,立刻就要请人进去坐下谈。
如果所有人一起进显得像是要来砸场子,先前被劫的阴影还在,老余也怕一群人再次被扔进大牢里,思忖片刻只让张永和自己一起进去,多少有个照应。如果老余的感觉没错,那这总堂里的人都热情得有些诡异,和先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全然不同。他不明白为什么,所以他在堂上如坐针毡。抖腿就罢了,还非要把茶盏拿手里,张永都怕他把茶打泼了然后被扣在这里打杂。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两人一同朝门口看去。只见穿着一身紫色锦袍、披散着长卷发的美人走了进来。阿勒苏刚挂上笑容要说话,之前里面的人突然站了起来,面容中带着些警惕和惊恐:“你、你是——”
阿勒苏站定,微微偏了偏头:“我叫阿勒苏,是这里的二当家。”
他以为这两人这么紧张是因为把自己当成阿孜那诃了,解释清楚就好。谁知他们听到他的话之后表现更奇怪了。老余的嘴张张合合,终于挤出来一句:“二当家好,我们想来看看闻瑜。听说他和您,呃,和您——”
阿勒苏心里无奈,可还有底下人在场,他总不能当众下阿孜那诃面子。
他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说:“他染了风寒卧床难起,不好到前堂来。若是二位方便,不如同我走一趟吧。”
第十九章
张永和老余对视一眼,用眼神问:去吗?
老余一眨眼:去。
张永眼珠往阿勒苏那边一歪:他对咱出手怎么办?
老余眼神坚定:拼一把!
阿勒苏看不懂他们的眉来眼去,静静站在原地没有出声催促。老余朝他点点头:“那就麻烦二当家带我们过去了。”
阿勒苏抬手:“好说。请。”
老余和张永跟在阿勒苏身后,他们后面还跟着侍从。一路上,沉默环绕着众人,尴尬无比。阿勒苏受不了,想说话,又怕说错什么吓到他们。另外两人也不敢出声,生怕这魔教的二当家一个不痛快又把他们给逮了。
远远看到院墙时阿勒苏暗自松了口气,加快脚步朝前去。他已经让人提前来知会过闻瑜,免得让他兄弟看到他光着身子在床上滚的样子。
于是张永和老余进门时,就看到闻瑜穿着里衣,披了件外袍,病恹恹地靠在床头喝药。看到他们来显然很高兴,还被药呛了一口。阿勒苏没有进到房中,站在房门口片刻就退了出去,示意两边把门关上。
正在和闻瑜遥遥相望的两人看门关上便冲了过去:“兄弟!”他们紧紧抱在一起,老余用力拍了两下闻瑜的后背,张永把闻瑜的手臂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捏来捏去,激动道:“兄弟,没事就好!”
闻瑜笑着笑着便咳起来,把两人往外推了推:“离我远点,别被、别被传上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老余拉了两张凳子到床边,示意张永一同坐下,“那个阿勒苏说你染了风寒。怎么,天冷了,他不给你厚衣服穿?”
闻瑜失笑:“怎么会。应当是这几天有些累,昨晚又着了凉。小病,不必担忧。”
三人互相问了近况,老余说兄弟们做完任务返程,现下都在城中住着。若是他方便,不如直接一道回去。
闻瑜疑惑道:“兄弟们都在吗?”
“都在啊。”张永点点手指头,“就差你一个。咱一开始还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放人,后来听到消息……兄弟,苦了你了。”
闻瑜觉得头更晕了。
他还是会数数的,按照他和阿勒苏定好的一次一个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所有人都已经放出去了。更何况老余说的是做完任务返程,算算日子,这分明是早就一起放出去了,阿勒苏纯粹是在诓骗自己!
闻瑜气上心头,扶着床沿几乎要把肺咳出来。张永赶忙去找杯子给他倒水,老余则给他拍背顺气,半晌才止住咳嗽。闻瑜咳得眼睛都红了,大口喘着气。老余和张永被他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也不敢再说什么。
等他平复下来,朝两人虚虚抱拳:“病中体虚,实在对不住。”
“无妨无妨。”老余和张永连连摆手。
闻瑜靠着枕头同两人解释:“我被扣在此处,并不知晓诸位一早便离开了。”
院中树下,阿勒苏坐在石凳上遥遥望着天空。身后的侍从劝道:“摩达,外头风大,到屋里坐吧。”阿勒苏不应,过了片刻才轻悠悠问:“他会走吗?”
侍从心说您这话让我怎么接,但还是揣测着阿勒苏的心思说:“应当不会,摩达对他这么好,他看着也不像不识趣的人。”
阿勒苏挑挑眉毛:“就你会哄我。这儿不用伺候,下去歇着吧。”
侍从应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第二十章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阿勒苏动了动僵直的脖颈看过去,老余和张永出来了,看到他时神色有些讪讪,慢腾腾朝这边走。阿勒苏起身理了理衣物,等到他们走到面前时问:“你们谈完了吗?”
老余点点头:“谈完了,多谢二当家。”
阿勒苏望了一眼屋子,同两人一起向外走:“不必言谢,本就是我们冒犯在先。先前劫了你们的队伍是因为货物里有一把刀,那本是我阿兄的东西,他想要拿回来。”
提到先前的事,老余和张永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硬要说的话应当是愤怒混合着屈辱,张永没忍住道:“那为何先前不去找,或是等我们把货送到再去夺回来,非要劫我们的镖?”
阿勒苏不辩解,只说:“若诸位不嫌弃,不如由我设宴,把其他兄弟一起请过来喝酒,全当赔罪。”
张永还想说什么,被老余拦住了。老余朝阿勒苏拱了拱手:“我们知道上次的事同二当家没关系,二当家莫要介怀。咱们兄弟几个还得赶回去复命,明天一大早就得起程。饭就不吃了,在此谢过二当家好意。”
阿勒苏眉头轻皱:“可闻瑜还在病中,怕是不好长途跋涉。我请各位多留几日,待他好了再走吧。”
老余愣了愣道:“可闻老哥不同我们一道走。”
“什么?”阿勒苏讶异。
“这——”老余先前听闻瑜说自己还有事没有处理完暂时不能走的时候,还以为是阿勒苏威胁他,可看阿勒苏这反应反倒拿不准了,“要不二当家去和闻老哥细说,我们就先行离去,不叨扰了。”
阿勒苏踌躇片刻还是点头:“也好。二位请,我让人送二位出去。”他目送两人出了院门,这才回到房中。
闻瑜仍旧靠坐着,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那是昨日系在阿勒苏腰间的,和衣裳一同落在床上,被子一拉就寻不着了,不知闻瑜从何处摸出来的。
阿勒苏看他神色如常,自己心中莫名慌乱起来,站在几步外不再动弹。闻瑜像是在出神,片刻后才看他:“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坐啊。”
阿勒苏没有过去,只是问他:“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走?”
闻瑜手中动作一顿,很认真地看着他:“你希望我走?”
“如果你想要离开,我不会拦着。”
“我怕毒发。”
“只要你开口,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