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观看的村民都是虔诚的信徒,至少已经是神侍的沈约不是。
☆、古怪祭台
奚盐站在沈约身边,看着牵着小季寒手的沈约,眼中敛去苦苦思索许久的问题,小声叹道:“哥哥,我觉得,和我想象中的有一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沈约挑挑眉,道,“如果是说慧云的容貌,和我想象中的却是是不一样。我本以为,慧云大师至少会是一个而立之年的中年人,不曾想到,竟然有这样好的容貌。”
“是啊。”奚盐小声叹道。
他们身边的一个村民皱着眉,小声道:“慧云大师精到的是无边的佛法,长得好,是最下次的。”
没想到寒山村民的境界竟然这么高,沈约点点头,看了一眼那个说话的村民,见他发绳紧束,面上严肃,甚至有一些戾气,沈约的唇角扯出一个玩味的笑。
“阿弥唎哆......”
祭台上那人唇微微颤动着,念出每一个佛语之时,眸光似乎有意无意地往台下扫去,他的目光像是柳梢荡起的幅度时不小心沾染的河畔的花香,掠过一些人的时候,引起人群中人眼眸中神色的变幻。
奚盐的目光不经意间和那人对视,那人看到奚盐,似乎顿了一瞬间,眼神中的色彩有所加深,只是悄无声息地落回在祭台上的符文上,唇角轻轻扬起一个诡谲的幅度。
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怜悯着什么似的。
小季寒扯了扯沈约的衣袖,沈约虚虚探下身来,像极了对弟弟无限宠爱的好兄长。
小季寒轻声在沈约耳畔说:“不要听他念的佛语。不要看那人的眼睛。”
沈约微微颔首,自然而然地刮了刮小季寒的鼻子,亲昵而黏腻。
小季寒愣了一瞬,低了低头。
刚刚那村民将一切看尽眼里,将手里的东西松了松。
台上的人终于停止了念语,目光睥睨过台下的一片寒山村民,然后,轻轻地笑了。
斯情斯景,正如——
一个俊俏的佛陀在向众人施展他的怜悯。
“阿弥陀佛。”慧云微微俯身,缓缓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
“寒山一众,本不该受此劫难,是有妖祟作乱。故有此祸难。”
沈约眉压得很低,然后松开了小季寒的手。一把抓住奚盐的手,像是在安慰一样,轻轻用食指敲了敲的手背。
奚盐诧异地看了一眼沈约,紧接着身后的人蜂拥向前的一推站的不稳,踉跄了一步,被小季寒一把稳住他的右手。
小季寒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奚盐。
奚盐莫名其妙,小声道谢,紧接着,就被后面发生的事情给愣住了。
“慧云大师!”其中一个领头的村民站出来,喊道,“请告诉我们,妖祟该如何除去!我们的亲人不能枉死!请大师出手,普渡我等!”
“慧云大师!尊贵无上的慧云大师,请告诉我们,我们的亲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又一个义愤填膺的村民站了出来。
“如果能够弥补或者让他们的灵魂得到救赎,我们愿意为佛塔贡献更多的力量。我们只求知道真相!”声声扬厉着,迫切,甚至带着一丝狂热。
紧接着,又有一个声音喊道:“我们只求知道真相,保护我寒山同胞安宁!”
“寒山不能受到这样的委屈!”村民争先恐后地喊道,“我们只求知道真相!”
“慧云大师!告诉我们,妖祟在何处!”
“是啊,慧云大师,求求您,告诉我们,妖祟在何处!”
人声鼎沸,群情激昂。
他们是正义,他们是善良的一方。他们想要为自己无辜惨死的亲人讨回一个公道。他们想要的,想知道的,只有台上那个神通广大、样貌俊俏的佛陀可以告诉他们。
慧云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身在最中心,却丝毫不染半分情绪。真的像是再世佛陀,那颗妖冶的珠红的眉心痣的光沾染了每一个人的愤怒、迫切,疯狂。
唇角勾起。
像是一场应允。
“各位父老乡亲,”慧云字字清晰,语调平缓,缓缓抬起他的眼眸。
那一双眼,极为好看,是超越了性别的美,微微上挑的眼角,是染了竹林的幽静,又像是一个无法预测、无法探究得到底的地方,深深的、让人深深地陷进去。
他是对的。
他是佛陀。
寒山村民的表情越发得麻木,但是眼眸里像是被什么珍宝迷住了一样。
“不对劲!”沈约低喊出声,拉着奚盐远离这群人,但是还没走几步,便被慧云一眼盯住。
奚盐忽然停住了。看着慧云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像是婴儿一样,看着这个长相妖冶的佛陀。
沈约忽然发现不对劲:这个慧云,长得,竟然和奚盐一模一样!
沈约背上冷汗冒了出来,他将自己腰间的灵台尖快速往慧云那刺去,被慧云扶手一抬,竟然生生截下来了那被称为灵台神翼的“灵台尖”。
“啊!”
奚盐的灵识一阵清醒,感受到手上的疼痛,发现小季寒往他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你清醒一点!沈约不能用灵术,你可以啊!”
沈约是灵台神侍,他的灵术一出神境就被谢微之给封了起来;但是奚盐不一样,奚盐是离霜神境的灵物,离霜早就销声匿迹,就算是出了神境还是在的!
奚盐立刻往后退了几步,手上施展着灵术,碧色的竹叶旋转着,卷起一阵狂风,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就往慧云那里全力一击。
一片,两片,三片,层层包围,紧紧将慧云围了起来。
“嗯啊——”慧云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嚎叫着,那叫声尖锐刺耳,像是冤死的亡魂,声声叫唤像来自冥府地狱。
“好久不见。”慧云眉眼不落凡俗,但却深深有魅惑人心的力量,那本应该被竹刃飞叶刺得千疮百孔的乳黄色的纱衣却丝毫不破,只留得他低低笑了一声,重新抬眸去看奚盐。“没想到,几千年了,你还是这么固执。”
奚盐觉得这个人很奇怪,明明知道他是恶人,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认识我?”
两人的视线再次对上。
时间像是在那一瞬间静止。
在那一眼中,他看到了好多好多。
漫天飞雪中,雪青色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藕白色的手腕,指节分明,漂亮而纤长的手上,紧紧攥着一个纹路奇异的酒杯,一双眼睛倏忽出现——是写满了嘲讽与哀叹的碧绿色。
“啊——!”
奚盐觉得脑袋忽然好像承接了什么东西,尖叫一声,抱住自己的脑袋。
就在两人对话停顿的片刻,沈约一把将奚盐拉在身后,再次趁慧云不备,灵台尖一刀狠狠刺入了慧云的右肩膀上。慧云看向沈约,唇角的笑幅度更大了,他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只是仿佛对那把灵台尖更加感兴趣。他语气极为温和:“你是......哦,原来是你。”
沈约冷笑道:“别再乱认关系,今日就让你到地府去认亲戚!”
“孩子,”慧云温和道,他将灵台尖□□,鲜血在他的右肩膀上不停地往外冒,染得那片乳黄有浓重的血迹,看上去很狰狞,而且那道伤口上还有着隐隐的靛蓝色灵光,带着神器惯有的标记。慧云双眸像噙着,若霜雪碧玉,明明是恶人,却有着让人无法直视的惊心动魄的美,他好像在和晚辈说话一样:“孩子,看来你的记性不太好。寒山尖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而且,这种东西,不应该刺肩膀——”
沈约皱眉,运灵形成灵障,却被慧云瞬间移动一样完全突破了屏障,直直到达奚盐的身边,一把将那把灵台尖刺入奚盐的心脏。声音清脆带笑,如同孩童一样纯净无邪:“而应该插在这,明白了吗?”
奚盐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好像知觉延迟了一样。
没有感受到疼痛,但是身体里的血好像源源不断地流着。
“嘀嗒。”
奚盐不疼,但是他眼眶瞬间红彤彤的,像是受尽了委屈。
“哥哥。我疼。”
“阿盐——!”
沈约眼睛发红,看向慧云。
慧云朝微微笑,像是邀请。
沈约挑着灵台尖,雨落池塘般密集的刺锋落向慧云,慧云躲闪躲闪着,却是像在和沈约玩什么游戏。
“孩子,”慧云道,“别费工夫了,你伤不到我的。”
“是吗?”沈约抹了抹眼上的泪,想起什么一样,笑了笑,“你的父亲知道吗?”
“什么?”慧云开始的时候面容平静,后面忽然好像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冲击一样,脸上的容貌开始有了变化,先是眼睛,褪去几分魅惑人心,显示出几分阳刚的俊朗来,慧云有些痛苦地捂着眼睛,“忘了,原来你还没彻底离开啊......”
就是现在。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灵台尖恶狠狠地往慧云的心脏部位刺去。雪青色的竹影倒映在那把灵台尖的剑锋上,细密的、殷红的血蜂拥而出,落在地上,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灌溉。
“嗯哼......”慧云捂住自己胸口,有些扭曲的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学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