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
医馆里的人都看了过来,大夫没想到我们的关系这般差,也尴尬的僵在了原地。
他试图帮我劝着邢献,我却恼怒又邢献的不识好歹,又因为邢献不知轻重的打红了我的后背,心情跌到了谷底。
许是我的目光太凶,邢献竟颤了颤,依旧抿紧嘴唇,固执的瞪着我。
我指着他,怒极反笑的冷声道。
“不治便不治,你就一辈子戴着这个丑面具吧!”
说完,我沉着脸朝他大步走过去,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拎起来,便离开了医馆。
我们没回皇宫,直接找了间客栈要了两间房,将他丢到其中一间时我冷冷的警告道。
“把你自己洗干净,臭的跟个乞丐似的。”
毫不客气的话让他气的涨红了脸,攥紧拳头却没说出一个字。
我懒得照顾他,去了隔壁的房间,让小二送上热水后又丢给他几锭银子,让他去买身衣裳。
想了想,我补充道。
“还有隔壁那小孩,你也给他买一身。”
不多时,小二便将衣裳送回来了,我沐浴后穿着干净的衣裳,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睡醒仍是凌晨,我推开隔壁的房间,将还在熟睡中的邢献推醒了,催促道。
“快穿衣服,该回皇宫了。”
他还有些迷糊,坐起来茫然的看着我,懵懵懂懂的还没来得及竖起来浑身的刺,微微鼓起来的脸颊看起来竟有几分稚气的可爱。
我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捏了一下。
这下子他才反应过来,目光立刻清醒了,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后飞快的穿好了衣裳。
我这才发现,小二给我们买的衣裳是同色的,估计是将我们当成兄弟才会这般讨好。
邢献也发现了,他愣愣的看了看我的衣裳,又低头去看他的。
见他半天都没动,我拍了拍他的头,不耐道。
“还愣什么,走。”
他抬头看着我,一声不吭的跟了上来。
第03章
我此前从未收过徒弟,于是按着师父教我的法子依样来教邢献。
只是我耐性不足,忘了他年岁小,见他习武缓慢又不思其解时便总会生气,动辄便用言语激他,或是罚他扎几个时辰的马步。
说是教导,也存了些刁难的意味。
而邢献这人怕是幼时经过了太多坎坷,因而心性极其坚毅,无论学武多苦多累都咬着牙,从不露出一丝怯弱。
只是在难忍时,他会恨恨的盯着我,说不上是怨怒还是在记仇。
我却毫不在意。
如今我武功绝世,便是他学会了又奈我何。
除了上朝,邢献便每日待在寝宫里练武。
用膳时我就溜去御膳房偷些东西回来,他学了武后食量也增了许多,次次都吃的一点不剩。
不过几个月他便壮实了许多,脸颊也没那样凹陷了,看起来总算是个正常身材的孩童。
皇宫森严又无趣,我从民间回来时,邢献仍然在树下练武。
听到细微的声响,他抬起头来看我,小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仰卧在树上,将腰间系着的酒壶拿了出来,拔开酒塞,一股醇香便四溢而出,勾得我不禁舔了舔嘴唇,喝了好几口才停下。
垂下眼,他仍在树下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我半撑着头,嗤笑了一声,故意问。
“怎么,你也想喝一口?”
邢献不说话,这才收回了目光,闷不做声的继续扎着马步挥拳。
夜里的风渐渐凉了,我感到一股寒意袭来,才想起来凛冽的冬日快到了。
念及此,我打断了他。
“喂,过几日我就不来了,明年春天再回来。”
邢献一僵,猛地抬头看着我。
一张脸被树影遮住,半晌,他才出声问。
“为何?”
“冬日太冷了,我畏寒,你这个宫里又没什么炭火。对了,你可别冻死在宫里。”
按说皇宫是天下最富裕的尊贵之处,炭火暖炉香被该一应俱全,可邢献这个傀儡皇帝过的比寻常人还潦倒,这破宫殿里连像样的桌椅笔墨都没有,更别说是取暖的东西了。
摄政王只想要他活着,却压根不在乎他活的如何。
而我无法带他走,也并没想带他走。
这是他的命,若他自己熬不住,那谁也救不了他。
闻言,邢献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
“可你会武功,习武之人不是什么都不怕的吗?”
天真的发问令我不禁笑出了声。
我翻身跃下,突然落在他面前的动作惊的他往后退了一步。
那半张面具仍嵌在他脸上,另半张稚嫩的面孔渐渐能看出往后的样子了,想必他的生母也是个大美人。
因为在夜里站了太久,他的眉毛上都沾了点寒霜,小脸冻的微微发白,神色却很从容。
我同他对视,反问道。
“习武之人就不是人吗?不是肉体凡胎吗?刀剑刺向我们的时候,我们难道不会受伤不会痛吗?”
民间的酒酿的烈,腹里都成了滚烫一片,喉间的酒气熏到了头顶。
我也难得心情舒爽,蹲下身,带着醉意朝他笑。
“小皇帝,世人皆是俗人,学了武也不过是让你在不公的权势与无法避免的欺压面前,活的久一点而已。”
他怔怔的看着我,神色有些茫然,站在乌暗寂寥的月光下,单薄的像一抹淡淡的影子。
这个年纪的我,曾经也是这样的弱小。
我罕见的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他下意识要挥开我,手臂抬到半空又停住。
绷紧全身忍了几秒,他才拂开我的手,一言不发的转过了身去,继续在寒夜里重复着枯燥的训练。
身躯瘦弱,动作却拼劲全力,仿佛恨不得早点变强了,就能早点长大。
我看了他一会儿,又拎着酒壶回到了树上。
第04章
冬日还未真正来临,我便受不住冷,走了。
临走的前一天,我刚发现邢献夜里总因为身体酸痛睡不着。
练武的初学者总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而我早已经忘了自己多年前的血泪教训,若不是夜里醉醒偶尔听见他难耐的痛苦呻吟,不知他还要忍受多少苦楚。
我身上什么都没带,便跑到民间医馆找大夫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
夜里扔给邢献后,见他呆呆的没动,我便以为他不会用,就亲自给他示范了一遍。
“若不及时舒缓身体,只会学的越来越慢,这些你自己记着用。”
他身上有肿胀不堪的青痕,大都是练武初期必经的苦痛,在我用力揉捏时他也硬撑着没吭声,只将那瓶药抓紧在掌心。
我见他的指节抖得厉害,再一抬眼,看见他痛极的脸上渗着冷汗。
满手都是难闻的药膏味,我去拿了毛巾蘸着水擦手,一边没什么同情心的敷衍道。
“往后习惯了,便没这样难受了。”
身后的他并不说话,等我擦了手转身看,他已经背对着我躺下了。
原本还想跟他说我明日便不会再来,但瞧见他这副冷冰冰的戒备样子,我的话也咽了回去,轻哼一声便走了出去。
习武之人哪里都可安眠,这些时日我都是在外头的树上或者房梁屋檐休息。
这次趁夜离了宫,我便径直找了间客栈,舒舒服服的躺在了上等房的大床上。
我身无分文,离开时就顺手从别的宫里盗走了几件皇宫珍宝,偷偷当掉后得了不少钱财,足够我撑过这个冬天。
我没有离开京城。
这里最富庶热闹,去皇宫也近,我何必要舍近求远非去南方。
白日里,我在京城最大的青楼里流连忘返,在温香软玉间喝花酒,夜里则回到客栈安睡,用富裕的钱在京城的冬天过的舒舒坦坦。
第一场冬雪落下后,我索性宿在了青楼。
因为出手阔绰,老鸨待我如上宾,娇俏的姑娘们围着我莺歌燕舞多日,也同我成了好友,我日日醉生梦死,好不快活。
若不是偶然从一相熟的青楼女子口中得知摄政王麾下的一名官员酒后失言,我竟真的快要将邢献这个小皇帝给忘了。
冬雪还未消融,我实在不想出门,纵然裹得再紧也防不住钻进来的寒风。
踏雪而行,轻车熟路的翻过窗子进到邢献的寝宫时,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里虽没外头的冰天雪地那样冷,可也跟冰窖似的。
我待惯了暖热的青楼香阁,乍得回来,连骨头缝都冷的生疼。
偌大的寝宫里,邢献正坐在床上裹着薄被,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的雪。
窗纸太薄,飘过的雪花融成雪水,要将窗纸渗透似的,而呼啸的冬风又好似在下一刻破窗而入,用风雪一寸寸的侵蚀着这间寝宫。
宫里没点灯,光线昏暗,邢献一动不动,我差点以为他成了个冰人。
疾步探了探他的鼻息,我才松了一口气,指腹又无意间碰到他的脸颊,冷的我缩了缩。
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涣散的目光过了几秒才凝在我脸上,定住了。
我抓过他的手摸了摸脉象,又检查了一番他的脸色,确认无事后才有空打量这间寝宫,将目光落在靠近门口未动的精美食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