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了。”
怜玉喃喃,突然道:“所以我小时真的见过你吗?”
他想的是天司起初问过他的那几个问题,当时以为是和自己长得相像的人,现在却有些了悟了。
“见过,我却也忘记了。”
“你那时还小,还说我是爱洁的哥哥,邀我去淮安看花。”
许是因瞳色浅淡,天司眼中包含的情绪也较常人更为分明,他说完话抿着唇,唇珠那块被挤压出淡淡的血色。回忆起旧事,往日活色生香的皮肉交缠更成了心中悔恨。怜玉有些怔愣,想了许久却道:“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能随着时间遗忘,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恩赐还是惩罚,对怜玉来说,或许忘了更好,而对天司而言,他只庆幸自己还能想起。
天司天性喜洁,曾经虞峦问他,他道娼妓污秽不堪,但却并不曾意识到,自己的欲念却把畅春楼的妓子沾染得更腥臭脏污。上位者和下位者看见的景色是不一样的,嫖客和妓子眼里的净和肮上下颠倒,凌飞冠的孩子,即便生为双喜,也该是清清白白,干净纯洁,但有人将他送进了畅春楼里,叫那些自甘堕落的家伙们一边蜂拥而上,一边颠倒黑白。他曾叫怜玉脏,但深陷污泥不自知的却是天司,是京城中那么一群仪容最是整洁,行事最是风流的人。
一切过往已无法改变,天司勉力弥补,却也只能固执地,麻木地再问一句:“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怜玉敏感地瞥了眼云钰,却不想云钰也皱了眉看他,二人视线直直撞在一起。昨日怜玉不愿叫人看见自己沦落风尘的模样,夜里云钰强迫他时更要躲藏,只有这时在光线正好的白日盯着看了久些,怜玉才意识到那人眼眶下深深的青色。云钰昨夜一宿未睡,大悲又大喜,疲倦之下,眼神却十分缠绵,怜玉的胸腔砰砰作响,视线转到不远处白玉桌面上一小碟淡黄色的糕点后,愈加沸腾起来。
京城太大,可此时此刻他也不想回淮安了。云钰热烈的爱意他无法接受,一颗心四处打转,终是怀着暧昧的算计,低着头挑起眼皮从下而上仰望云钰,模样可怜,声线绵软:"我近日不想回淮安去行吗?"
他道云钰自是不行,但天司已干脆利落地答话:“好。”
“你想去哪儿?”
云钰的神色一时难辨,怜玉愈发红了眼圈:“除了京城和淮安,总归还有别的地方,我只想清净些日子。”
他一贯乖巧听话,又露出这样可怜模样,云钰本就心中愧疚,想着他说得在理,便道:“那我陪你,去别的地方便是。”
怜玉鼓足勇气,却道:“我只想一个人去。”
云钰当下便沉了脸:“阿翡,莫要任性。”
“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阿翡的事情,和你无关,无论你安的什么心思,”云钰阴冷地注视着天司:“都收起来罢。”
“那你又是什么心思?若不是你有那份心,他也不必避着你。”
天司:“今日我可在此立下誓言,从今以后我必不会碰他分毫,你若也可以,便和他说清楚。”
冷冷话语落进耳里,怜玉顿时心惊,眼睫如刚破茧的蝶般曳曳翩飞,他抬眼看着天司,那最是规矩整齐的男人说得并不寻常,但其面色不动,一副再自然不过的样子了。
天司突然挑明,又自己立了誓言,云钰惊诧间不免露了怯意,咬着牙根迟疑几息才道:“你既明白我的心思,便知我不会放手。”
“世上万般不如意,你心悦他,却也要勉强他吗?”
“我爱他,即便现在是勉强,慢慢来,总归会有……”
“他现下想做什么,我便会帮他做到,”列松如翠苍梧高洁,这几个字形容面前的人恰如其分,他道:“虽有万般不如意,但我好歹能解一二分。”
二人皆能品出天司这话里的情意,云钰见少年怔住,偏着头痴痴模样,既恼怒又嫉恨,刚要开口,却见怜玉已转过头望过来。
“你……爱我?”
云钰咬牙:“我只后悔叫你知道的太晚了。”
“我绝不会讨厌你,甚至是喜你,念你”,怜玉摇头否认:“但可惜,并不是你要的那种喜欢。”
云钰心知肚明,若有时间,若能回淮安,他和云翡总能慢慢相处,慢慢培养。但听得心上人说得如此坦然,饶是云钰心性坚韧,也不免伤了些。
“我想不明白该何去何从,如果就此回去,倒也简单,虽不如意,但好比前些日子强多了……”
怜玉扶着床榻下来,颤颤巍巍站起身,他膝骨间生疼,强忍着走了几步:“但他愿意帮我,我便生了些别的渴望。”
云钰扶在腰侧的手被另一只更纤细白皙的手掌覆上,他扶着怜玉的动作飞快,但对方拒绝的速度也露出了十分决绝来。
“多给我些时间,我想要再想一想。”
手心柔软,带着点凉凉的汗意,怜玉拉开了云钰的手,却撑着那样的姿势跪下去,云钰没想到有一天他所疼爱的阿翡这般恳求他,竟是求他离自己远一些,一时愣住,只眼看少年跪下时毫不收力,若不是天司上前托起,已十足十地狠磕在了地上。
天司眼里,那是误落淤泥里的莲花,但这到底却是淤泥里长出的蛇,缠绕在心头,云钰在心脏被缠紧了的痛楚中硬挤出些清明,沉声道:“你要多久才可以?”
“也许很久,也许不久……”
“我总要自在地,自由地,好好想一想。”
天司默默听着,屋内三人他只一言不发,怜玉愿做什么便做什么,他只帮他。
他生来性子古怪,特立独行,大抵他的爱意也要与常人不同。
扣上面具,带他远离,如意他的不如意,成全他要的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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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我写完就想删了,不该走心的,纯走心和纯走肾都比现在好= =
感谢还在看文的妹子和汉子,如果感兴趣可以看看我的新文《盈满》,双性梗,年下,走心流~
第39章 番外2:虞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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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一江风月,莫教踏碎琼瑶。”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伸出手去,搅乱了一池清水,也搅碎了倒影在池中的弯月。夜风微凉,勾手叫人又送了壶烫好的温酒,虞峦自斟自饮,又多喝了几杯。
自那日大殿上发生的谈话后已过了一月有余,虞峦并不是第一次听闻那个名字,畅春楼的老板叫什么他自是清楚的,但他却是第一次在云钰与父皇的交谈中,第一次听到他们提及那个名字,娴熟得像那从来都不是一个秘密。
他们提及过往,绥流、凌飞冠、乐倾这三个名字都好查得很,父皇既不避他,虞峦便轻轻松松便能查的出来,由那三个名字串起来的,他们的过去。
往前数十来年,畅春楼也照样鼎鼎有名,双喜稀少,除畅春楼,别地也不会调教,挂白绸的统共就四五个,而其中年岁越小相貌越好的自然越受欢迎。绥流便是一个,他刚来没半年,接了几回客后越发色若春花,嘴甜伶俐,惹得连那些只喜女子的爷们都愿意叫他近身,亲亲嘴,占些春色。那时,畅春楼俨然是把他当下一个花魁在捧,又叫当时名冠京城的乐倾姑娘亲自调弄,这二人的名头欢场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绥流当时什么样,虞峦从他如今的模样里就能看出一二。若说怜玉是那外表通透内里顽坚的美玉,这绥流年轻时便是一抔清水映着天上的琼瑶,秀美怡人又灵动讨喜,绝对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嘴皮子比怜玉那笨拙的口舌强了数百倍。而乐倾姑娘,虞峦从所查到的信息里也能拼出个大概,凌飞冠身为上一任神授,娶妓为妻,而那女子若无几分胆识又哪里能应下,更何况,传言里不说了嘛,绥流还是叫名冠京城的乐倾姑娘亲自调弄,她调弄出的人,着实了不起。
那些年,云钰连参军还不够资格,却已经挥斥方遒,敢在心里筹谋未来十几年的疆域版图,少年郎在红粉绫罗里穿行,谈天说话也在那红粉堆里,绥流趁着凌飞冠来找乐倾的时候溜出楼里,在外头吃饱喝足了啃着麻花糖从后门进来,好巧不巧,便撞上往外头走出去的云钰。
鬼鬼祟祟小云钰。
绥流比那云钰大了些日子,这些日子又混熟了些,晓得那人不爱和他计较,乐嘻嘻地便要调笑,清澈柔软地嗔了他一声,却见云钰打起的帘子后又露出个陌生人,束发负手,微抬起下巴斜瞥了一眼。
自那后,那人偶尔也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可能一年到头也最多来三四次,可乐倾嫁人了,云钰参军了,凌飞冠一家三口离京,天司继任,京城里变了那么多,那人却还都在。
皇城内,皇城外,最尊贵的地方和下九流之处,唯他二人,都在这熙熙攘攘人潮汹涌的京城里。
今日白天,虞峦忍不住去畅春楼里分享他新知道的这桩轶事,绥流还是那样,恭恭敬敬喊着殿下,舌灿莲花极有分寸。虞峦先礼问不出更多细节,便只能后兵,捡那些叫人不愉快的话来问。
“凌飞冠和乐倾的死和我父皇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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