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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玉 完结+番外 (长亭树)


  从没有什么天生孤命,只有牵绊愈少,天道愈近。可自始至终,人不能无情,便永远及不得天,及不得地,逃不得天地鼓掌间。
  如果云钰带那人返回南方,那么这一生他见过那人两次,一次是邀请自己去淮安看花的娃娃,一次是被压在身下默默承受的妓子,或许一切便就此定格,便是这鼓掌里最终的画面。
  在如生命一般长短的记忆里,那人留给他的都不是他想要的模样。
  天司站住脚,琉璃一般浅淡的眼眸曳曳摇摆,他想了好久,他想,他要看见那人笑一下。
  那种翘起眉弯和唇角,眸间一尘不染的纯白笑容,天地之间,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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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头的时间线接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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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番外1:天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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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浓云密雨,一夜风声喧嚣,天司晨起来看,观星阁外残枝败叶落了整整一地,石阶上水流缠绵,星点黄色碎蕊全都黏在雨水间,卡进石缝里,一向干净整洁的阁门当下有些许落魄,但泥土混着清甜的花香,雨后的空气竟比平常更温软几分。
  天司长身玉立,此时走出去,正要赴一场只有他在乎的约。幸运的是,他想赴约的那人还在京城,以他的脚力,半柱香的功夫便能到他屋外,隔着门窗窥见影影绰绰的帘幕下那人的身影,天司隐匿了身形,如一抹轻烟般悄悄拢在窗棂上,这熟悉的既视感提醒了他不久前似乎也是这样,他隔着一墙去解仪之府上看那双喜,未解其貌便匆匆离去,当时是不想去见他,而如今却是不敢去见他,当时离去匆忙,现下却脚下生根,默默待在原处。
  他还未想好自己要说些什么,只知道怜玉那日红着眼圈说出口的“不要。”犹在耳侧,深深提醒着自己对他所做的那些肮脏事情。如今回过神,天司深知自己和虞峦等人不同,众人之中,怜玉最避若蛇蝎的也是他。沦落烟尘,那孩子以妓子自处,他人贪欢取乐,他便任人摆弄。在这等风尘处里,呷玩偏宠都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情,虞峦等人的态度也都有迹可循,唯独自己,一面摆弄发泄,一面出言管束,所说的每个字都犹如一簇直插心底的尖刺,不停伤害着怜玉那颗故作不闻不顾的心。
  那颗心懂礼义廉耻,如白玉入淤泥。
  他不言语,壁上观,看着云钰、解仪之、封霁月一个接一个跳出来,逼着少年做个了断。人人心里都有杆秤,解仪之是个聪明人,但是聪明人最怕的就是赤子心,天司想,他怕要落空了。怜玉即便只为了那几年的养育之恩,也会选了跟云钰回去,不叫自己落在外面,成为众人皆知的云钰的软肋。
  可是,除了委屈那少年二选一,难道便再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他在哪里,身边有谁,才能做出那样翘起眉眼弯弯,唇边含笑的表情?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书里这样写,天司便想要在现实里看一看,看一看那眸间一尘不染的笑容是否真得“素以为绚兮”?
  怜玉久不回话,天司的心跳便愈来愈快,他扶着窗棂的手上青筋渐起,本就白皙的指尖更是因为施力更灰白了三分。
  “我……我想……”
  变故就在一刹那,若是天司喉头再紧上一些,他便不言不语,只沉默地做了这场剧的观众,看着少年在命运的推波助澜里走他选择的一条道路,少年的每个咬字要十分用力,听在天司耳里便恍惚以为一口白牙脆生生地咬在胸腔里那块跳动的软肉上,逼得他喉咙腥甜,不管不顾便吐出去。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声罢,屋内人皆循声望去,怜玉住了嘴,心头狂跳起来,那声线煞是冰凉,他已听出那人是谁,却迷惑不解,心里唯一想的却是那个讨厌他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又说这样的话?
  天司好似总这般神出鬼没,昨日也是他突然闯入畅春楼,张口便是一句“我要带他回去”,怜玉心中俱他,自然不愿意,可今日再听这声冷冰冰的声音,却被那话里的意思抚慰了凉意,他蜷着腿向前去了几步,抬起脸隔着床帘看去,又见一双无声无息的琉璃眼眸。
  “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云钰侧开身子拦下:“与你无关,不多叨扰。”
  封霁月也怒道:“关你何事!”
  解仪之扣在桌面上的手掌收紧了,终是缓缓吐出句:“天司大人来晚了,不如就此坐下看着罢。”
  他们都不愿再添一个人,再多来沾染是非,那少年眼看便要被逼出答案,二选一的问题十分简单,人人都以为他要选自己。
  可天司这时却固执地只问:“你想做什么?”
  冰面凝结,眸光如星,那双浅色双眸不再无声无息。它不温暖,但它也不需要温暖,它只要一个答案,它可以装下任意一种答案。
  面具,长袍,单调的白和银,他有喜恶,他逃不得天地鼓掌间,但他至少还能做些别的。如果怜玉此时说他想要死,不必怀疑,天司也会帮他得到他真正想要的。
  天司是古怪又固执的人,被那样的人盯着,又被那样问着,怜玉便突然魔怔起来,思绪从少时模糊的记忆中升起,飞到一家三口隐居时的快乐时光,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懵懵懂懂被云钰收养,亦师亦父的宠溺与寄人篱下的隐痛交织,随即又被突如其来的噩运打破,沦落烟尘挣扎求生,他不甘心死,便只能没骨气地活,活到今日,在这世上历经十七载,突然被天司一句话点破,才知道自己却已经迷惑该何去何从。
  若是云钰不存那些心思,怜玉是想要回淮安的,可也正因为云钰存了那些心思,怜玉即便不愿也要回淮安。他的选择就在嘴边,他想做的并不重要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天司突如其来的闯入,他问了,怜玉便要认真回答。
  他掀开了床帘,仰起头直视天司,回道:“我不知道。”
  “我想做什么就能做吗?世上万般不如意,谁都帮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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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番外1:天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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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帘幕边缘攥在手心,柔软而微凉的布料渐渐染上身体的温度,怜玉在手上攥出一股子冷汗,心中却越来越平静,他的视线从屋内每个人身上滑过,最终落在云钰身前,冲他微微一笑。他比年初时瘦了不少,脸颊边的弧度如新月般美好,翘着唇淡淡笑起,一贯黑亮沉静的瞳孔也多了些云钰看不懂的内容,眼皮上扇形的褶皱如同分叉的路口,一条顺着睫毛滑下,一条微微上扬,很是动人的味道。
  封霁月见他只冲云钰笑,其中意味似乎不言而喻,心中气闷,便道:“你回去干什么,不如留在这里,爷对你也算是好了,再不济也不会稀里糊涂让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封霁月自己将心比心,要他是怜玉,怎么着也得记恨上云钰,如果另有选择怎么也不会再回去,而解仪之也正是这个意思。他二人推己及人,但怜玉一不是封霁月那样坦坦荡荡率直强硬的爽利人,二不是解仪之那样习惯算计绝不吃亏的聪明人,似乎一切正如天司所预料的那样,他想着云钰的恩情便不会怨他,不仅不怨,还要因担心不利于他而委屈自己。
  云钰哑口,封霁月说得正是他的隐痛,再对上微微含笑并不回应的少年,心头的愧疚便更重些,不觉温和了面容道:“阿翡,抱歉。”
  云钰可以道很多次歉,但是不包括让其他无关人等在这里观看,既然怜玉已表明要随自己会淮安,也适时该送客了。
  封霁月和解仪之甩袖出门,唯独一人脚步生根,云钰撵他不走,若要打起来,神授者身有异能,反倒是云钰讨不得好。天司像个极有存在感的木桩扎在面前,却不主动说话,无奈之下,云钰只好道:“大人还在这里等什么?”
  “等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他”指谁不言而喻,关键是天司的态度让云钰心生警惕,只道:“此事,不关天司大人。云翡想做什么,自有我去帮他。”
  “他既是凌飞冠的子嗣,便关我的事。”
  天司面冠如玉,眉目舒朗,清冽冰凉的声音和面前这张温和精致的面容联系在一起,坦荡到云钰都一时语塞。谁都道天司不善言辞,但他只是说得少,而非不会说,拿出凌飞冠的名义来,便把云钰和他拉到了同一个立场上,那么既然身为凌飞冠故人的云钰管得,他天司当然也管得。
  身后沙沙作响,怜玉蹭着床沿向前倾起身子,软软一声:“你也认识父亲?”
  这却是他不知道的事情,天司和云钰皆是一怔,他二人都心里清明,却忘了把旧事说给怜玉听。因凌飞冠离京后刻意隐瞒,云钰在很多有关事情上也不作提起,故而凌飞冠是上一任神授,天司是他的继承人这样的渊源,怜玉确实毫不知情。
  天司点头,却未说些别的话,云钰叹口气,捡能说的补充上:“天司也是先生的学生,当年先生在京城,后来才回的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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