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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铁衣 完结+番外 (不道不道寒)


  袁牧城低头贴他的前额:“让你忧心了,还要麻烦先生跑一趟。”
  额心已被贴热,江时卿沉静了片刻,只在抵着他时左右摇了两下头,却又忽然猛力地晃着脑袋,扫了他一脸的雨水。袁牧城仰头躲避,撩起氅衣便把那人的头先罩了进去,死死按在胸前。
  “错了没?”袁牧城低头问他。
  江时卿罩在那氅衣下寻不见光,莽撞地寻着出口,最终只能闷声应道:“错了。”
  袁牧城稍留出条缝给他:“真的?”
  江时卿循着那细光钻出头,险些撞上了他的唇,便将错就错地搂过他的脖颈,亲了一下:“真的。”
  袁牧城笑了,江时卿看他,终在玩笑后收了心,便伸指替他擦着脸上沾的雨水,问道:“旁的人可都还守在殿外?”
  袁牧城知他最想问的是姜瑜,但也不刻意去说,只一句带过:“陛下醒后,各自都在忙,太尉和内阁寻了谒门庄,聚着在议让位之事,六部也在整饬,禁军方才收队回来,便也忙着支援刑部去了,还有,易沁尘没了人影,想是去寻那位顾姓的代职首领了。”
  “只有你我两个闲人了,”江时卿伸指轻点他的胸膛,又点了点自己,“一身腥,一身雨。”
  袁牧城摸了摸他冻红的鼻尖:“那是该洗洗了,走吗?”
  “可现在我想做另一件事。”江时卿把袁牧城拉近了,双眸同他相对,都是笑意。
  袁牧城噙笑看着他,手指却渐渐被人攀上,直至手中的伞被接过后,雨点霍然自眼前垂落,打透了他们的身躯。
  被抛开的伞转落在雨中,待摇摆着停下时,十指已在凉雨中渐渐扣起,江时卿在雨中问他:“跑吗?”
  袁牧城笑望他,却是坚定的。
  “跑!”
  积水踩起,四下迸溅,微濛雨幕中闯入了两个身影,他们在森严的宫墙中奔逃,在拘谨的礼节中放肆,一切束缚都在雨中被撞散。
  他们将要自由。


第134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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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外,马蹄已踏水行遍各处,在满城烟雨中失了方向。水面接下坠雨,落叶随流打转,在碧绿河水上方点湿了一人一马的倒影。
  易沁尘下马踩上桥面,犹记起正月时这水上便会泛起光点,有人和他说过,那些光一路流往冥界,一路游上天河。他想寻见那个人,所以寻了很久,可远方迷茫得分不清天地,他在雨中望向那处,忽想豁出所有再赌一把。
  风仍湿冷,他抬腿踩上石栏,打湿的衣袍沉重地垂坠着,就要将他扯下去。
  顾南行,你若不来,我就会掉下去了。
  飞落的雨滴在靴边溅起,他跨步越出一腿,便要坠入风中。
  很快,扬起的衣摆间,一只手臂自腰身环过,带他向后倾去,在双脚落回桥面的那刻,他终是撞进了那人胸膛。
  “不是叫你别近水吗。”
  久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亦梦亦幻,易沁尘急切着要向后转去,却先被那人抬手捂了眼睛。
  “先别看我。”
  顾南行的声音很沉,像水底的闷声,却在压着另一人的肺腑。
  “顾南行,”易沁尘叫哑了这个名字,也将他的手腕攥住了,“我就要跳下去了。”
  箍在腰间的手臂缠得更紧,顾南行说:“我会抱住你。”
  易沁尘说:“可你不会一直抱着我,不是吗?”
  就好像顾南行这个人,从来都不属于他一样。芩州的相遇是他刻意所为,靠着暂盲的双眼依赖那人是他故意示弱,交底、告白、追寻,也是他在主动,可顾南行分明接受着并予以回应,却忽然开始躲避他,如今他恍惚了,彻底恍惚了。
  “要守着远有半年才到花期的樱树,要沿岸自江水中游一直走到下游,还要在雨中把阇城都踏遍……”易沁尘苦笑,“要留住你是不是很难?”
  他们在雨中湿透了,顾南行始终抱着他,像被淋出形状的、一阵缠人的风。易沁尘抓不住他,便同服输一般,松开了攥着他的手。
  “你要看我吗?”顾南行突然问他。
  “你若看清了我……”
  话未说尽,易沁尘已单手抚上他的脸庞。水珠无序打落,那人右眼的布罩已被淋透,易沁尘凭着感觉摸他,指尖在那布罩上停留了许久。
  “很蠢,”顾南行笑了,“分明见到他绑着的火药,也还是没躲过去,瞎了只眼。”
  那场炸裂中,顾南行跃下江水,右眼却已被碎屑扎入,直至爬上岸后依旧在淌血。后来他借水中倒影看清了自己,却突然畏惧起来。
  他成了一个狼狈又颓败的残废。
  所以他在逃避中最先回了阇城,可又在知晓易沁尘已到达城外时,忍不住让文逸递话试探。他分明那么想让易沁尘知道自己还活着,却又不敢见他。
  带水的指尖触向绑绳,顾南行如被刺痛般躲闪了一下,瞬时把那只靠近的手抓紧了:“挺骇人的,还是遮着吧。”
  两人沉默着伫立。
  “你还要我等多久?”易沁尘问。
  顾南行不答。相贴的胸背逐渐隔开,他撤手退步,让落雨占满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可以看我了。”
  视线被雨淋湿了,易沁尘隔着雨看过去。他在隔得很近时看清过那张脸,如今隔得还不算太近。
  “然后,”顾南行说,“在我后悔放走你之前,你还可以逃跑。”
  话落,怀中忽被扑满,进而唇瓣相贴,易沁尘倾来时和他磕了齿,掩在雨中的落泪亦被撞散。易沁尘青涩又仓促地吻他,却因垂泣噎了喉,想咬住他的下唇又渐渐松了齿。
  钻空淌入口中的雨水润过喉头,解去了酸涩,顾南行追吻过去,把那手腕猛地扣往他身后,就将人压往石栏上发泄地吻着。
  脚尖脚跟错乱地磕碰着,易沁尘背靠石栏仰弯了腰,抬首时雨滴便能搅入口舌,顾南行吻离了唇,与他仅隔着一寸的距离喘息。
  “顾南行,”易沁尘哑着声,“我很想你。”
  顾南行贴上他的额:“我也是,我也想你。”
  ——
  经这雨水浇濯,花期未至时的樱树被洗褪了尘,那枝叶早被人精心修剪过,纵使不曾结过花苞,也远比从前赏心悦目了些。
  钟鼎山提来坛酒便坐在荟梅院门前,在檐下静听雨声,再又忆起顾南行在此处的嘱咐。
  酒该要少喝些了。钟鼎山自叹着,收回了开坛的手。
  “顾小子,还真是我老来无能了,这樱花树非得托到别人手中,才能养得起来,”钟鼎山看着那树干枝叶,又笑,“你说这树种哪儿不好,非得留在阇城,往后我可该回鹤谷去了,还得扛着这玩意儿走……”
  声量渐弱,钟鼎山止住了声。此时顾南行本该要说着些不中听的话来闹他了,这些个吵嘴的本事还是和他练出来的。
  这些年在鹤谷,他们还真没少吵过,那时谒门庄尚在揽着义士,虽说旁人聚聚散散,但总也有几个住在一起、常常分不开的人,他是其中一个,其余的便是姜瑜,江时卿,顾南行,季冬和絮果,可如今,却是少了一半,生离死别都占了,竟都占了。
  钟鼎山摇头喟叹:“瞧呐,身旁都没人和我吵嘴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不是嘛,人都散光了,等着往后送完季冬出嫁,我身旁就淮川一个了。还是与川说得对啊,人都老了,何必总要骂骂咧咧的,骂跑了一个你,我这不才觉出自己讨人嫌了吗。”
  又是一阵雨打枝叶的冷寂,他的身旁空着,只有风。钟鼎山抹了把脸,恍然见那樱树旁站着不少身影,却逐个散去了,最终只剩下顾南行。
  “……南行,”一双眼模糊不清,钟鼎山眨了又眨,却猛然垂首落了泪,“你是不是还挺气我的。”
  “怎么会呢。”
  声响陷进雨中,钟鼎山的视线也陷进了雨中。他在那处看到了易沁尘,又看到了……顾南行。站立在雨中的身影清晰又朦胧,他往自己腿上掐了一把,终在痛感中搓起脸,把泪都抹花了。
  再抬首时,顾南行已经走近了,就蹲在他身前。钟鼎山收力拍打着那张脸庞,在情不自已时,终是揽臂把他按入了怀里。
  ——
  待议事结束后,已近申末,温尧跨出宫门才见温开森在此候到了这时。父子二人久久不曾亲近过的身躯,因而挤在了一把伞下。
  落雨时天阴得快,两人迈上甬道于宫墙中漫步,温尧也是这时才惊觉温开森已高出自己半个头,可他分明还把那人当做个长不大的少年,就连见到前路上的水凼都忍不住开口提醒一二。
  “多年不曾带你在此走过,想着不过是些高墙金殿,不比你自己寻到的佳景奇观有趣。”温尧和他并肩走着,借着侧望宫墙的由头,特意把他脸上的淤青都看了一遍。
  “方才为何不随太尉一起走到殿中?”温尧又问。
  温开森举着伞,却再没平日的玩心,只垂眸道:“没有缘由。”
  温尧说:“后宫难入,这一错过,许是余生都不能再见了。”
  心头猛跳,温开森久未应话,只在怔然后,问道:“陛下退位后,她和腹中胎儿……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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