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铁衣 完结+番外 (不道不道寒)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不道不道寒
- 入库:04.09
袁牧捷与袁牧晴生得有六七分像,平日忙于战事他无暇细看,如今静坐帐中借灯火凝视,他一时竟忘了神,恍惚间以为袁牧晴还留在此处,留在他身侧。
袁牧捷看出了他的心事,说道:“想她便去看看吧,牌位摆在老爹帐中,你同他说一声,他自会许你进帐的,你们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了,也是……时局所限。”
陆天睿苦笑着说:“一个是都督府大将军,一个是靖平王府的郡主,若是两家联姻,大黎内外军权均由靖平王占据了大半,到时旁人张口便能称靖平王拥兵自重、功高盖主,对陛下和整个皇室来说,这是多大的威胁。牧晴这些年与我疏远的原因,我怎会不清楚,如今陛下会许我前来,也是因为我们两家再无联姻的可能,生在官宦之家,真是……罢了,都到如今了,也没什么好感慨的。”
袁牧捷趁时转了话锋:“如今北境战局暂时平稳,多亏你帮了大忙,只是都督府的事务脱手了这么些时日,你回去该忙了。”
“此次北行,我不只是来看牧晴的,我也想多历练历练奇思,好让他接管都督府。”
袁牧捷略显惊异:“你要辞官?”
陆天睿摇头道:“我想自请调往北境,保家卫国在哪儿都行,但阇城已经没她的身影了,我不想余生连个能想起她的地方都寻不到。”
这段情缘无疾而终,却也成了陆天睿此生都放不下的心事,袁牧捷不知从何安慰,沉默半晌,应道:“你自有打算就好。”
膝上的帕子已放凉,陆天睿又重新沥了帕子,袁牧捷双手不沾水,早已晾干,便拾起枕边的兵书,借着光翻看。
瞧那页角翻翘得厉害,陆天睿笑了几声:“你和骁安那小子还真是半点不同,他半点不喜打仗,你倒是一空闲就翻这兵书,都给你翻烂了。”
袁牧捷神色微动,却也平静:“你怎么知道他不喜上战场,不喜又怎会打出今日的战果。”
陆天睿说:“你看他这些年有半点小时候的影子吗,那些混样都是从军营里头学的,有几个笑脸能是真心的?当然这些话他没说过,我也是自己看出来的,你是他亲哥,我就不信他没和你交过心。总之此次西境大捷,他有点出息,得了你和靖平王的亲传,往后在咱们面前可别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翻页的手指顿了片刻,隐隐有些发颤,袁牧捷觉得嗓中发干,却还勉强咽了几下。
他当真不知道,还理所当然地以为袁牧城想上战场,想立战功,就同他一样。如今他才幡然醒悟,自己原来一直浸在难堪的嫉妒心中,什么都不知道。
陆天睿以为他正阅着书本,又说:“对了,季冬那姑娘也在营中忙了不久,谒门庄的顾副庄主是她主子,但听闻追捕冯翰时出了事,今日她听见消息愣了半晌,我和她有过几面之缘,待骁安处理完军务准备回阇述职后,我也差不多该回阇城了,到时若是谒门庄也要随着东行,她或许就和我一同走了。”
袁牧捷缓慢地翻页,却只浑浑噩噩地听进了几个字,也不详究陆天睿说了什么,他沉在难平的情绪中,便也随口应道:“好。”
第125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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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跟着陆天睿一路北行后,张凌便也到了御州营,只是陆天睿奔赴前线后,他大病小病轮替着来,每回病懵了都是季冬给他熬的药,久而久之,两人也就渐渐混熟了。如今看着那姑娘独坐月下,孤影黯然,张凌随手捡起几粒石子,有意无意往边上打去,倒是扰了在周侧歇脚的鸟雀,惊起几声扑翅鸣响。
季冬一见地面弹落的石子,就知来人是张凌,只寥寥瞥去几眼,就见那人闲庭信步,晃到她身旁便蹲下了。
“你难过你的,我就想寻个有人的地方待待。”张凌扔完了手中石子,两手空闲得无聊,便搭在膝上。
季冬说:“给你省了个烤红薯,放你帐中的火盆里煨着了,自己取的时候别再莽着用手拿了,晾一会儿再吃,烫出豁口了还要我替你向军医讨药。”
张凌从前没尝过红薯的味道,可季冬给他挑的红薯个个管甜,自从尝过一口后,每回他啃完大半个,嘴都还发馋,只是营中最缺的就是粮,他多吃的那份,基本都是从季冬嘴里省下的。
“还是季冬妹妹贴心。”张凌念着那香甜味,冲人眨了个眼。
季冬轻笑:“我看你得喊我声姐姐才合适。”
“我二十出头了妹妹。”
“二十几?”
张凌掰着手指细想,也没想出什么名堂:“记不清了。”
季冬别过头不再看他,张凌却顺势往她怀中抛了两锭银子:“今日多给你一锭,卖个笑脸呗。”
张凌总是这样没来由地往她手中递钱,季冬为此说过他几回,但也没见他长记性,眼下看着那两锭银子,季冬哭笑不得,无奈道:“我瞧你就跟没长大似的。”
银子被重新塞到张凌怀中,季冬抱着双臂藏起手,说:“知道你有钱,但这是你哥留给你的,别动不动就拿出来挥霍,哄人可不是这么哄的。”
张凌玩似的将那银子拋高又接住,说:“他也用不着了,我不挥霍,留着给谁?”
“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你要用钱的地方。”
自高处落下的银子又接入掌心,张凌静了片刻,忽地问道:“听闻女子出嫁是要随嫁妆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怎么,愁钱没处花,又愁你寻不到主子,没个娘家呗,认个妹妹又不亏。”
心事再被提起,季冬独独沉默着,许久后才应道:“我会寻到他的。再说,我们才认识多久,你便要认我做自家妹妹,你可知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交情,往后多的是需要牵挂的地方,只要逃不过生老病死,准会有人难过的。”
张凌笑说:“那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自己没见过几颗真心,现在遇着了就觉得稀奇,所以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就这么简单,至于难过,到时你愿意替我挤两滴泪珠子就行,不乐意的话,敲锣打鼓我都没意见。”
季冬说:“先撒手人寰的可不一定是你。”
张凌不以为然地笑着,直接仰躺在地面,一手枕头,一手拨弄着银子,玩得不亦乐乎。
季冬又问:“过段时间陆大将军就该回阇城了,我也不留在这儿了,你去哪儿?”
视线越过指缝直钻入夜空,今晚风轻云淡,碎星漫天,看着有那么点像……
像陆修。
哪儿像啊。张凌想着,不自觉地嘲弄了一句。
可他总觉得应该要像的,或许是哪几颗星星勾出的形状像,又或是陆修曾和他谈过什么关于星星的说法,不若他为何莫名其妙会想到陆修,难不成只是因为想他吗?
是啊,他想陆修,可如今只剩他一人了,往后他要去哪儿?
“找我哥去。”张凌猛然坐起身,转头便往远处走了。
“什么?”季冬一脸茫然。
张凌抬高声量,头也没回:“找我哥去——”
——
散着热气的橘红瓜瓤被递到唇边,陆天睿依着张嘴咬了口,将面前那只手重新抓回原处敷药。
“甜吧?”张凌尝着甜香,丝毫不觉手心烫出的伤口在发痛,依旧不安分地剥着红薯的外皮。
陆天睿干脆接过那红薯,剥好后直接塞到他嘴边,才擦净双手继续给他上药。
“再甜也不该直接用手探到火盆上取啊,旧伤没好又添新伤,我看你这双手迟早是得废了。”
张凌被塞了满口,咀嚼时含糊地说:“废呗,我要这双手也没什么用了。”
陆天睿忍着说教的冲动看了他一眼,才说:“才多大的人,这些丧气话说说就够了,你这身板看着也练过功夫,往后只要在正道上走,去哪儿不是去。”
去哪儿。张凌默念着,只在纱布缠了几圈后便急冲冲地将其咬断,站起身往外跑了。
“跑什么——”
陆天睿望着那身影遥遥喊着,不多时就听那人往帐中探头道:“等着啊。”
桌上药罐收拾了近半,张凌才抱着个包袱重新钻进来,只将那重物往桌上一敞,金银铜板便溢了满目。
“我想去阇城一趟,哥好心捎我一程呗。”
陆天睿将一锭落到桌沿的银子拾回包袱中,问:“捎你好说,不过这是什么意思?”
张凌说:“路费、伙食费、借宿费、药费,要多少你自己取。”
陆天睿摇头叹笑:“你说一声,我又不会不带着你,你以为我是图这些钱吗?”
是啊,堂堂都督府大将军,哪儿会缺金少银,更何况,这些可都是沾过人血的银子,没一个是干净的,陆天睿若是知道了,怎么可能会收呢。
张凌想着,喜怒都挂在了脸上,他乏乏地将那布角兜起,喃喃道:“算了,我的东西,给你你也不会要的。”
见他这模样,陆天睿又笑:“神神叨叨的,有时候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着,他探头在那钱堆中挑了个铜板,收在掌心,说:“一个铜板,够了。剩下的,把你自己照顾好就是在给我省钱了,自从你跟着,我这药费一个月就得要赶上往常三个月的量,真怀疑你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