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衡坚的脸瞬时显出一股莫名的阴气,恻恻然的让人心颤,侍从缩了缩脖子,后退了一步。
苏衡坚打开信细看,不多时,幽幽眸中浮现的恨戾显然顿生。
“你向王爷复命,说是时机未到,不可冒进,让王爷稍安勿躁。”
苏衡坚说着,把信纸折叠成块,放进了一旁的小火炉里点燃,随即袅袅细烟飘散而起,“在行动前,我要先去见一个人,具体何时动手,老夫自会安排。”
“小的明白。”
“下去吧。”
“是。”
带侍从走远后,苏衡坚又坐回椅子上,少顷后,他问身后的仆从,“枝漓在何处?”
南风靖来到国安寺附近的林家医馆时,适逢赢启弘与荀远道也在。
“你们来得正好。”林瑾年见难得人齐,连忙把昨天调制好的蛊药拿了出来,说道:“顾漓从东鲁得来的蛊药,我反复调试确认了,的确是元小延在雷霆钧府上所中的蛊药没错。”
赢启弘把桌上的蛊药粉末拿起细看,刚想要闻一闻药粉的味道时,马上被林瑾年阻止了。
“不要闻,此药味浓,且毒性不轻,多少对身体有所损耗。”林瑾年一边把蛊药收好,一边说道:“我用鼠只试药,对比过后,发现药性与毒发后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但可能是用药剂量不同,元小延所中的蛊毒明显要比这个方子的毒性更深一些。”
南风靖不由皱眉,“也就是说,元小延中的蛊毒,是从东鲁传入的?”
“不,严格来说,是从西域传入的。”荀远道说:“东鲁归属翔国后,官府一直都在严打蛊虫蛊药,禁止当地人研制与买卖,如今能制这些害人玩意的,恐怕只有擅养会毒的西域人了。”
“西域。”赢启弘略沉思片刻,也接话,“自西域先王帝数年前去世后,邻旁的北燕与大明两国双下齐攻,西域国的气数可谓已尽,不惜在两年前卖城求金苟延残喘。如今西域国土皆所剩无多,西域人民亦四散离去,雷霆钧当初能在府上私藏暗用蛊毒,也足已证明他与西域人有勾结。”
“甚至......”说至此处,赢启弘不禁眼匝肌肉一跳,心中已然想到了最坏的一层,“雷霆钧是六哥的人,是朝中唯一在明面上支持六哥登位的武将,他与西域人联手勾结,暗地用蛊使毒,难保这也是六哥日后为了夺位,而使的手段之一。”
林瑾年微惊,“可是朝廷明例严禁阴诡巫毒之术,若钊王真的暗使这些禁术,岂不是以身试法,挑战皇上的御威?”
“没有人举报,谁会蠢到自己犯事主动自首的?”荀远道脸色有些不好看,“现在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了,不管这蛊毒是钊王的安排,还是雷霆钧私下暗用,西域的蛊毒已经传进翔国了。这次元小延幸运,大难不死,但下一个中毒的人,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好运气了。”
林瑾年暗暗紧握了拳。
荀远道越想越气,“如果不是那名官员畏罪自杀,我必然撬开他的嘴,让他什么都供出来。”
“现在说这话不免虚了些。”南风靖稍稍一顿,然后转问赢启弘,“你让肖峥暗中跟踪钊王的护卫镜夜,可有结果了?”
谈及这事,赢启弘脸容现出一抹颓然,“六哥谨慎,肖峥跟踪镜夜十多天,什么收获都没有。而且在这段时间里,镜夜不再潜入苏宅,甚至一直在六哥府上不出,也已不像往时那般贴身保护六哥。我怀疑是六哥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更换了贴身侍卫。”
一无所获的消息让一屋子人一下子默言,可赢启弘似乎想起什么,又马上说道:“但我派人调查过,不止镜夜,苏素冬这一个多月来,也是在苏府闭门不出。”
提起苏素冬,林瑾年出声问道:“是为了躲避钊王?”
“这我不知,是潜入苏府的暗探发现来报,我才觉得有端倪。”
赢启弘解释,“我本猜想苏素冬或许是在躲避六哥的追杀,但镜夜刺杀失败后,六哥并没有再次动手,且苏衡坚也没有追查深究的意思,让我开始怀疑先前收到的潜府刺杀是个假消息。可在苏梅芝册封为妃的宫家宴上,苏素冬却没有露面出席。”
南风靖:“苏素冬爱出风头人人皆知,换作是平日不现身也就罢了,但难得进宫,且她应该是不知钊王对她起过杀心,按照往常如此推论,她会轻易放过这样表现的机会吗?”
荀远道点头表示有理,“的确如此。”
“不如让我去苏宅看看吧。”林瑾年想了想,说:“我与苏素冬年纪相仿,递上拜帖去苏府上作客,合情合理。”
第八十五章
====================
然而,事情却没有想象中的顺利。林瑾年向苏府递上拜帖后,苏府人很快回帖,却不是苏素冬亲写的字帖,而是夏婉婷代写,称苏素冬不想与林瑾年见面,谢绝拜访。
回帖中字字句句简洁,拒绝之意丝毫不委婉,林瑾年看了都不禁呵的一声笑。若帖子中写苏素冬得病,她还可以借看病为由再次去帖,但写得如此直白,林瑾年实在没了法。
看来苏素冬还在记恨自己数月前,在医馆说过的话。
不仅苏府进不去,赢启弘派人追查赢启琰的下落,也是数天毫无音讯,听着侍卫的意思,赢启琰不仅出了城,还直往东部国界线去了。
赢启弘一个头两个大。
但幸亏还有好消息,就是南承云回京了,还在回京的路上巧遇薛三丰与顾漓,把二人一同送回京中。
澜鹤坊的午夜仍是灯火通明,荀远道早早就收到南承云回京的消息,与南风靖在赌坊里一同等着。
东宫太子出宫不易,自然慢了一步,待他来到澜鹤坊,看到眼前已有数年不见的大表皇兄,心里一下子安定下来了。
霁月清风,疏阔温润翔国男儿南承云,自然要比南风靖稳重不少,尤其出国游历了数年,人晒黑了些后,更显出一份成熟的阅历与胸襟来。
南风靖看着比自己还要激动几分的赢启弘,心里犯嘀咕,这下都分不清到底谁是亲弟了。
一番寒暄后,众人坐下来,薛三丰与顾漓讲述了自己在船坊所遇所见,并道:“我们回京前又去了一趟江边,发现轮渡船已经驶走了,就连那座临时搭建的船坊也拆了。”
“看来是想销毁证据,不过它一动倒好,就怕它不动。”赢启弘朝南风靖问道:“弹劾工部的御史都安排好了吧。”
南风靖点头,“随时可以上奏。”
“这件事,我觉得先不急。”南承云想了想,说道:“黄金的出处与去向未明,单是弹劾工部,也未必能查出根本。”
荀远道同意,“确实如此,虽然我们知道工部与户部都插了一把手,但是工部与户部再大的本事,两位尚书也不过事区区二品大员,作为朝廷命官,他们何来的能力私藏这么大一批黄金?而且我查过京城所有的银号与镖局,近五年来,帝京从不曾有过大批量黄金的出汇。”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批黄金,只可能有两个出处,一是来自城外的非法买卖;二是出自于城内的国库,但能做到私藏暗运国库金银,绝非宫外人能完成,所以非法买卖的可能性更大些。”
赢启弘的脸色顿沉。
顾漓身上有伤,只能倚靠在一旁的软榻上旁听,待荀远道一通分析后,插言说道:“少帮主,你可曾记得我们在东鲁的官衙里搜到的一本账册,账本里的对接署名,是一个叫花四郎的人。”
荀远道点了点头,对于花四郎,他印象极深。因为当时为了找到‘花四郎’这个人,他几乎把雷霆钧身边的人都一一筛查核对过,可却毫无所获。
“那日在船坊,有两个西域人提及了‘花四郎’这个名字。”
荀远道眉头一皱,“他们如何说?”
顾漓:“其实属下只偷听到,花四郎会到船坊来,但在花四郎来船坊之前,我与薛三丰已经被发现,所以并没有见到这个人的真面目。”
顾漓说到这里,薛三丰忽然抢问,“你为何能听懂他们说的西域语?”
薛三丰这一问,屋内人都惊住了,顿时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顾漓自己也是解释不通。他未曾去过西域,且西域语难学,听与说都极其困难。那天在船坊,他是第一次听西域语,明明应该听不懂才是,可他偏偏能明白其中意思,而且非常肯定这就是西域国的语言。
荀远道抿了抿嘴角,“十二年前我从路边把你捡回来,当时你撞破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但我听一些老前辈说过,人尽管失忆,可原本的根性语言,常用的肢体动作是不会忘记的。你能听懂西域语,说不定你就是个西域人,只是你自己忘记了而已。”
荀远道所说的这个可能性极大,顾漓不由陷入了沉思。
因为他就算听得懂西域语,可依旧是不会说啊。
深究身世问题只会无穷无尽,赢启弘忙把话头转了回来,“既然船坊里的人说出过‘花四郎’的名字,而雷霆钧与知府廖晓帆勾结,手中曾持有与‘花四郎’有关的账册,很有可能,雷霆钧是早就知晓这些黄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