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无人说话。那边已经有人安韶顾銛说的开始实验蛇毒的毒性,果然如顾銛所说,那狗的死状十分凄惨。这下子,更是安静了。那老板娘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直喘气却说不出话来。
安韶华若有所思,片刻忽然蹭地站了起来,问高信立“验尸格录你可曾带着?”
高信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马上说:“现下当务之急一是去找仵作再次验尸,确定是蛇毒还是□□。二么……就是这瓶蛇毒,”高信立说着,恶狠狠地转向那老板娘,猛的一拍桌子“究竟你是从何处得来?还不快说?”
那老板娘吓得:“回大老爷的话!那瓶子也是在后巷捡的,却跟荷包不是同一个人扔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同一个人扔的?”安韶华问。
老板娘如同噎了一下,眼神却不自主地往后院方向飘了一下。
高信立想了一下,忽然问顾銛:“顾二公子,你刚才问我有没有人接触过那个瓶子里的东西。可是怕有人中毒?”
顾銛点了点头:“正是。”说完就端起茶水,看到高信立的神色,又接着说“这种蛇毒,一般都是用来给兵器淬毒,战场上不常见,常见于暗杀、刺杀。竹叶青蛇产于南方山中,南蛮人却少用,南蛮人爱用蛊毒;西蛮人却很喜欢用竹叶青之毒。这种蛇毒易保存,若是抹在兵器上,那是见血封喉。不过若是吞食,量大些的话是立时没命。量小的话,应该会先是流鼻血、腹绞痛,若是得不到救治,会呕血、便血。待到晕厥,那就回天乏术了。”
顾銛话音刚落,那老板娘竟嗷的一声惨叫,诈尸一般从地上弹起,拼命向后院冲过去。
安韶华跟顾銛面面相觑,也起身跟了上去,高信立赶紧说了那个伙计的事儿。一行人一边说,一边向后院走去。等到了后院,高信立带着手下先行一步进了屋。只听得屋里一时间人声嘈杂,间或还有女人的啜泣声。
“那伙计应该知道什么。”安韶华看向屋内,声音黯然。“可惜……”
安韶华未尽之言,顾銛却明白了。可惜这人命不久矣,又口不能言,纵使知道天大的秘密,也是枉然。
顾銛沉吟了一会儿,从身上拿出一方私印,对安韶华说“你找人去趟顾府,拿这个找到管家顾鹏,让管家去请一下秦伯,说我要找秦伯救人一命。客气一些,把秦伯老人家带到这里来。若是秦伯不在,秦钟也是可以的。”
安韶华没耽搁,招手叫来了福贵。这般那般吩咐了一番,福贵领命走了,欢喜从外面进来伺候在侧。
日头偏西,毫无进展。屋里屋外人声渐渐嘈杂起来。
顾銛原本是看戏的心态来这里,谁成想如今也算参与了,这就少不得要问一声了。左右看了一眼,顾銛小声问:“怎么回事?”
安韶华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退开了一些。安韶华就着顾銛耳边,把这个案子简要说了一下,略过段锦堂和玉堂春其他人现如今的真实情况,只说了判词。又说了说他和高信立觉得蹊跷不合理之处。
顾銛听了,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问:“若是你这里复审过了,这个案子会怎么办下去?”
鬼使神差般的,安韶华就把梦里的记忆说了出来。这个案子起于小玉楼,止于玉堂春。自始至终不曾波及到景阳侯府,不过是一个戏班子跟一个舞娘之间的仇杀。玉堂春斩的斩,卖的卖,自此京城不再有玉堂春,红伶班一枝独秀。
--------------------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想着,在回归之日连更三章先刷一下存在感,然后每天一更简直不能更霸气。谁知……一言难尽啊。只能是尽量保证每周双更了。请大家轻拍慢打,爱护作者~
第30章 初见
顾銛听着屋里肝肠寸断的恸哭之声,看看周围面无表情或者不耐烦的众人,转头看了看安韶华。
顾銛穿来时间不短,对于这种强烈的等级观念总是不习惯。按照这里的一般人的想法,这个案子就算是十几条人命,但说白了不过是些个戏子、舞娘、丫鬟、仆妇。这些人活着不过是个玩意儿,死了也无甚可惜。
玉堂春,往大了说是个戏班子,连大带小三十余口,活生生三十多条人命。往小了说,也不过是个戏班子,就跟一窝猪狗,一屋子的物件儿没什么区别。没了玉堂春,还会有玉堂夏、玉堂秋……用不了多久,大概都不会有人记得那火辣辣的小玉楼,不会记得那气宇轩昂的段锦堂,不会记得那慈母一般的一枝春。
如今之所以满城风雨,不过是因为这些人背后带着大户人家的香艳色彩,影影绰绰的是那可望不可即的豪门世家,很多人只能在触之不及的乏味脑补中,幻想一下那脂粉环绕的美妙感受。听传言的,说传言的,编谣言的,对于他们口中的这些个戏子舞娘,也没有一丝同情或者同感,不过是一种隐秘地幻想。小玉楼、青苹,她们的爱恨情仇从来都不重要,她们的生死也不重要。真相、正义、律法,人们也没那么在意。
只是娱乐罢了。
就像上辈子,家家户户也会用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来下饭。那些人遥远的悲喜像一出出戏,在三言两语之间,远在天边。
最感同身受的不过是“我们单位谁谁家的孩子查出重症肌无力,可惜了,学习挺好的。”
“谁谁?就是那个宝宝学校奥数比赛的冠军?”
“对啊,初三了,学习好着呢。”
“哎呀我今天接宝宝的时候还碰着他奶奶了呢,我都不知道孩子生病的事儿,还跟人家说你家孩子奥数真好,以后考大学还能加分。唉!这样,你明天去单位的时候,私下给他两百块钱。咱也别买东西了,给钱吧,看病要钱。”
“要不等单位募捐的时候再给?”
“先给吧,募捐的时候再说。”
两百块钱,就仿佛参与了一场生死。如同造了七级浮屠塔。
大部分时候,连这两百块钱的慈悲都没有。
不过是“今天我看到报纸上说,北方某城市出现灭门式盗窃,就是半夜摸进门,先给所有人抹脖子,然后慢慢偷东西。死了三家人十几口了。”
“哎呀妈妈呀!你可别说了!吓死我了。以后睡觉可得关好门窗,要不要安个防盗器?”
“啥?”
“防盗器,我看早市上有卖的,两块五一个还带电池。吧啦吧啦啦……”然后就是防盗器啊护窗啊,渐渐说远了,东家的小孩子半夜哭吵死人,西家的媳妇不检点被当场抓住了。
死了的那几家人呢?不过是别人的事情。
古往今来,其实区别不大。
这个案子,大约除了狱里等着判决的玉堂春一班人,其余人都不在意所谓真相吧。就连天天就着这个故事下饭的永安京百姓们,对于怎样的判决都不过一场唏嘘。谁还真在乎人是谁杀的?有没有错判,冤枉了哪个错漏了哪个?就算是经手的众人,对这个案子只怕连案宗都不会多看一眼。拍不了上官的马屁,又不出政绩。不过是烦闷公事中一件小事。
顾銛虽说生长在军营,未曾入仕,但对于朝堂之事还是有所了解。安韶华卡住这个案宗不批,无形中得罪的就是京兆府的人。人家已经结了案子,你却按下不表,这不是找茬么。
而且安韶华不说,顾銛却猜得到,这个案子表面上看起来牵扯不到景阳侯府或者其他名门,但是背后呢,别人不说,那景阳侯世子夫人一定是插手了的。
景阳侯世子成亲多年,至今未有嫡子。
其实在这个时代,男人婚前有个教导其“通晓人事”的丫鬟,婚后有几个知情识趣的红颜都是美事,不值得去炫耀,也绝对不丢人。这几个女人中,若是有一两个才情过人,能说得上两句话的,更是人人艳羡了。只不过大家都有个不必宣之于口的习俗,没有嫡子之前,不会有庶长子。
帐中乾坤终归是小事,可以是美事,也可以不那么美,无伤大雅。但子嗣传承是大事,容不得一点瑕疵。
这个案子顾銛很早就听说了,开始并不插手是因为总觉得自有公门中人查案,自己身份尴尬,又不了解内情,当个故事听一下是一码事,上赶着去掺和就是另一码事了。如今听说上面想要葫芦僧断葫芦案,那么顾銛就少不得要动一动了。
景阳侯府……子嗣……
顾銛起身慢慢踱了两步,抬头看见院中一棵金桂,年岁不长,长势喜人。
“院有金桂,一门富贵。”
“什么?”顾銛回头,“院子里栽树是有说法的?”
“嗯。”安韶华抬手触了下枝条,慢悠悠地说“刚才那个是沧州一带的说法,沧州那边偏爱金桂跟槐树。‘院里栽槐,风水就来’。但是到了石州附近,桂花就只能栽在村口,不能栽在院子里,原因似乎是于夫妻有妨碍。不过我记得有医者说过,石州积年潮热终日无风,桂花香气过重,对人体不好。”
安韶华说着话,慢慢踱步。顾銛跟在他身边,渐渐远离旁人。
“守心觉得,景阳侯世子是怎样的人?”
这景阳侯世子,顾銛是见过几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