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的几人各自想着心事,忠勇侯夫人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忠勇侯夫人端起茶抿了一下,看着安韶华说:“我昨日听他们说,这小玉楼也折在这景阳侯府的事儿上了。这么一来,你们祖母寿宴的堂会,只怕要换人。你大嫂今早来,就是说这个事儿的。”
安韶华心里记挂着案子,有些心不在焉,却也还是问了一句“那大嫂是什么意思?”
“你大嫂的意思,她能有什么意思?她恨不得我们请那宝华寺的法师来,好好诵上几天经,然后捐些香火钱,再给你哥供上个长寿灯。过几日开始,找个地方设个施粥济药的棚子,首演前后各做上十天半个月,给阖府积点功德,说不准啊,就有那长子嫡孙了。”母亲很少说话如此尖刻,今日这是怎么了?安韶华正不解。母亲却话头一转,说起来“銛儿,那你祖母可最爱那出‘穆桂英挂帅’了,你祖母虽然没当你们小辈的面儿提过,私下里却一直可惜着没曾听你唱过呢。”
顾銛略欠了一下身子,说“知道了,母亲。”说完,抿了抿嘴。这个表情安韶华没少见他做过,却也摸不准规律,顾銛是在什么情境下喜欢这样抿嘴。安韶华心下暗忖,难道是顾銛觉得登台唱戏折辱了他?
想想也是,顾二公子,当年何等耀眼张扬的人物,皇上几次亲见几次嘉奖,可如今……母亲既然说了,的确不能推托。不管顾銛愿不愿意,都得唱,还得唱好。祖母寿宴,行动间全是安府的脸面。想到这里,安韶华忽然想趁热打铁,就跟母亲说,干脆给顾銛配几个小厮吧,这样顾銛想出门就方便了。
安韶华刚一张嘴还未出声,那边顾銛正好说话了。
“母亲,我想着,若是还准备请玉堂春,也不是不行。”
“哦?”母亲看了眼顾銛,上下看了一眼,忽然笑了,“怎么,戏瘾了?”
顾銛笑地有些赧然“是啊,许久不唱了,有些技痒。”
安韶华回头看了眼顾銛,有阳光从顾銛身后照来,给顾銛镀了一层金边,脸上的汗毛也跟着光芒万丈起来。安韶华没头没尾地想起一句诗“宗之潇洒美少年”。
请了安,心里记挂着刑部的事情,颇有些焦躁。安韶华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正要去母亲那里,说一说顾銛那里伺候的人的事儿。就听到那边还我读书处有小孩子念书的声音,飘飘渺渺听不真切。间或夹杂着顾銛吊嗓子的声音,咿咿呀呀抑扬顿挫的。
“爷!”
安韶华驻足一看,是菱嬷嬷。这菱嬷嬷是姑母当年四个陪嫁之一,原名菱香的,娘老子都是府里用惯了的老人了,一家子死契的,后来因为菱嬷嬷陪嫁去了,便把一家子的身契都给了姑母。如今,菱嬷嬷又回来了。
想到这里,又有些什么事情,隐约觉得蹊跷,却也想不起来。
菱嬷嬷上前行了礼,略斟酌了一下才开口“爷,老奴在这里,腆着脸求爷一个恩典。”说到这里,端端正正地福下身去,并没有起来的意思,继续说“爷,侧夫人出门的时候,阮府出了些事情。这几天下来,侧夫人心中着实放不下。老奴也知道,这古往今来从没有妾室回门的道理,只求爷垂怜侧夫人一片拳拳之心,可否让老奴独自去趟阮府,之问一下阮夫人是否安好,也好让侧夫人放心,爷看这样可好?”
见安韶华没有回应,菱嬷嬷等了一会儿,又行了下礼,告退了。
菱嬷嬷刚走了几步,安韶华说“菱嬷嬷,你……去找母亲,就说我说的,让月娥去阮府看看,今日落钥前回来。带上几个护院,坐马车去。”
菱嬷嬷喜出望外,胡乱地行了几遍礼,又急急切切地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大约是忽然反应过来,如今自己已经不是姑母身边的嬷嬷而是一个妾室的陪嫁,顿时又有些窘迫,懦懦地说了两句“侧夫人会感念爷的恩德!”
恩德?这词儿有点……过了。不过想想,梦中的菱嬷嬷始终都是这副极谦卑的摸样,直到大约两年后,月娥怀着锦儿,春桃也有了身孕,谁知春桃命薄,竟产下一个死胎,就那样去了。当时祖母狠狠发落了顾銛,因为春桃产下的是一个男胎。而母亲,却在半月之后发卖了菱嬷嬷。这犯错的陪嫁,一般人家不想撕破脸都会直接退还给娘家的,可母亲却没有把菱嬷嬷还给阮家,而是直接发卖了,惹得月娥跟安韶华好一顿闹腾。安韶华看在月娥身孕的份儿上,只得又遣人把菱嬷嬷买下,还给月娥了。不过在梦中,也未再见过菱嬷嬷。
“菱嬷嬷,阮府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安韶华问。
谁知菱嬷嬷竟愣了一下,言辞间颇有些闪躲“回爷的话,这个……阮府的事儿,大约……大约是阮老爷私自纳妾。”
安韶华点了点头,说“还是让欢喜跟你们走一趟吧。”说完,也不待菱嬷嬷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一进刑部,高信立就黏黏糊糊地靠上来,拱着手一口一个“小叔父大喜,给小叔父道喜了。”安韶华少不得跟他逗趣贫嘴来往了几个回合。
这高信立不是别人,正是那朝霞公主改嫁的鸿胪寺卿高书永的长子嫡孙。按辈分叫大嫂舞阳郡主为姑姑,依理称安韶华一声“姻叔父”,如今调笑起来叫一声小叔父也不为过,何况此人比安韶华大一岁,虽生长在那样极严苛的家里,谁知却养成个最爱闹不过的性子。
这满平安京的大小事,没他不知道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打听来的。两人人前调笑,走进安韶华平日里处理公务的房间,高信立就变了个八卦脸“唯清,唯清,让我猜猜,你可是为了阮家的事烦心?”
“阮家什么事?”安韶华不动声色。
“不是阮家,难道是景阳侯府的事儿?”
“来来来,都说来听听。”这个小狐狸,安韶华笃定,如果再装模作样下去,高信立能吊着他的胃口到头儿。
看安韶华想听,高信立马上换上一副大爷样“来,上茶!”
安韶华随手倒了杯水,啪的一声墩在高信立面前。高信立咂了咂嘴“等贵府老太君寿宴,顾二公子会不会登台娱亲?”
“……会!”
“哪天?”
“……等你来了,我去跟他说。”
“好嘞~”这一声吆喝,听得懂的人会发现,跟那八仙楼的小二是一个调儿的,要是再加一句,擎好吧您呐,那就更到位了。这高信立眼睛一亮“再来两坛醉仙酿!”
“你别总问我要醉仙酿,你想吃自己差人排队买去!”这醉仙酿是八仙居自己酿的酒,年成不同,时多时少。多的时候每日限供,少的时候千金难求。今年……安韶华不好这口儿,确实不知道如今这酒好不好买到。
切!高信立牙尖发出一声轻响,还是凑了上来。“你想先听哪个?”
“听说你家老太君寿宴的堂会,请了玉堂春?”高信立略思忖了一下,便开了口。
这景阳侯府庄子上的命案一出,京兆府尹很快就派人分两路,一路去了京郊的庄子上,一路去了景阳侯府。
在那庄子上,发现了一个本不应该在那里的人,小玉楼。
说到这里,高信立跟安韶华交换了一个眼神。高信立凑近了,压低了嗓子继续说。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景阳侯府这个案子,已经定案了。
“这么快?”安韶华佯装惊讶。
“必须快。”高信立心满意足。
“怎么讲?”
话要从约么十年前说起。当时景阳侯世子刚成婚半年,后院就闹出了包戏子的事儿,而且还闹出了人命。这死的人叫石玉红,当时刚刚十五,按照当时的卷宗……
高信立蘸着水,在桌子上写了“一尸两命”“毒”五个字。跟安韶华对了下眼神,用手擦了字继续说。当时啊,那石玉红是正当红的石家班的台柱子。石家班你也许没听过,石不言你该听过吧(详见十八章)。
安韶华略一思索“石不言的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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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你们对我的鼓励,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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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做寿宴唱堂会,往往不是一天,而是少则三五天,多了么,根据记载,清末民初,直至北平沦陷前,王府与小康之家的喜庆堂会多是请不同规模的影戏班演唱,排场大的有全本戏,演出月余。
所以我这里折中了一下,大祐的堂会关于时长的习俗就当是十来天好了。(反正跟案子无关,不会细写)。高信立为了保证自己能听到顾二公子的唱段,所以要向安韶华确定时间。
高信立跟安韶华这几个回合的对话,就是安韶华想打听一些事情,高信立提条件
“我要听顾二公子唱戏。”
“行,你啥时候来我让他啥时候唱。”
“我还要八仙楼的酒”
“拉倒吧你!要啥自行车?”
以上_(:зゝ∠)_
第23章 玉红
对,当年的死者石玉红,正是那石不言的外甥女。死的时候年龄不大,十五,虽说也是一个红角儿,不过说白了,那案子也就是一个戏子的事儿,唯一能被拿出来说事儿的就是一尸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