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华迅仔细端详了一下尹铎的表情,见他的确是一扫阴霾十分痛快,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声问:“此次殿下被栽赃的事情,殿下可是心里有成算了?”
尹铎看了华迅一眼,笑了笑说:“你知道李赞身边的死士平日里装作什么吗?”
“老奴不知。”
尹铎伸出三个手指,缓缓地说:“小厮、家奴、戏子。”
“戏子?”
“嗯。成安买的戏子里,有一个是李赞的人。”
华迅等了一会儿,还是憋不住:“殿下,那此次安大人设计陷害您的事儿,您如何应对啊?”
“且等他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尹铎笑着说:“父皇向来做事谨慎。如果他不放心我,必不会只派一路暗卫。”
华迅看向尹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殿下是说,我们所有人在明,皇上的人在暗。他们此番陷害殿下,皇上能知道。”华迅说着,也觉得不够稳妥。“可是殿下,若是没有两队暗卫,只有一队,而且已经被安大人买通了呢?”
尹铎看向华迅,翻了个白眼:“除非他有通天的本事,否则不可能买通暗卫。暗卫皆是身中奇毒,每月必须服下解药。暗卫都是父皇的人,至死不会背叛。”说完挑了挑眉。“再加上我下午对他下手,怎不见暗卫来救他?”
华迅这才安下心来,露出微笑。“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哼!”尹铎嘴里不屑声音里却透着轻松。“出息!”
想通了这一层的尹铎对于前不久自己的惶恐也颇有些气恼。毕竟是自己的父皇,怎么可能对自己下手,都是李赞他们中间挑拨,差点让天家父子离心,当真是千刀万剐都不冤枉。
“老奴年纪大了,自然比不得李大人、蔡大人年少气盛。”
“年少气盛?”尹铎嘟囔了一下,“你个老货又在寻思些什么?”
华迅装傻赔罪终于揭过去了这一篇。
夜里,尹铎想着李赞的话,难以入眠。
李赞说,伺候在尹铎身边的人那么多,李家还有两个死士白日里扮作小厮常在左右。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把尸体放在尹铎帐中,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顾銛倒是有这个本事,可是他性子耿直急躁,不是会这样做的人。安韶华倒是会这样做,可惜一来他自己没这等功夫,二来他也未必指使得动顾銛。”李赞说来说去,还是要把话往暗卫上引。“所以动手的,一定是暗卫。”
当时尹铎只是觉得李赞有事无事爱提顾銛几句,无端地惹人反感。可是夜阑人静,李赞说着句话的神情忽然出现在眼前,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
顾銛无心于此。安韶华是有贼心却没这本事,暗卫有这本事,可惜暗卫只听命于父皇。
当夜,周大河等几人悄悄潜入安韶华安置那个北蛮小杂·种的营帐。
身为一辈子都在杀北蛮狗的热血汉子,根本不能理解那些京城来的大老爷为什么要给这个小杂·种一个营帐,为什么还要放炭盆,还要给他吃给他喝。不止如此,军士们虽然是骑马,可天寒地冻骑马更受罪,问题是安大人跟二公子竟然让这个小杂·种竟然能在马车里,简直是……简直是……好赖不认,里外不分!
周大河跟军里几个过命的兄弟说了此事,大家都说,趁天黑结果了这个小畜生,省的留着浪费粮食,想着还生气。
几人商量了一下,操刀就摸去了。
哪知安韶华早就吩咐了暗卫在哪里等着。虽说这个孩子还没吐口,可是保不齐凶手会担心抛尸被他发现所以回来灭口,哪知竟然捉到了周大河几人。
安韶华刚拉开架势准备审,福贵进来通报,公主来了。
公主听说安韶华要审问镇北军的人,过来跟安韶华对峙。
“安大人,这几位将士都是镇北军的人,就算有什么失礼之处,也应该报告给安国公,再由镇北军军纪按章办理。此刻夜深了,安大人也应该早些歇着了。”
“可惜他没那个好运歇着。”顾銛从帐外进来。
“方才不是已经睡下了么?怎么过来了?这更深露重的,仔细着凉。”安韶华抬起手握住了顾銛的手,“外面那么冷,怎么不披一件大氅?”说着歪了身子看向顾銛身后的衔春,“你们爷就是这样的恣意性子,你也不能由着他。”
衔春抱着一件大氅颇有些无措。
“你别逮谁跟谁发火儿。”顾銛说。“我知道你做了个口袋想捉老虎,却让兔子踩翻了陷阱,正烦着。”说着顾銛看向周大河,皱了皱眉头。“你下午就想杀他。究竟是为何?”
私心里顾銛是知道他们眼下正在查的这个案子跟镇北军没关系,却也生气这几人几次三番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周大河脖子一梗,声如洪钟:“北蛮狗,人人得而诛之!”
“呦呵!”顾銛气笑了,“厉害了啊,我倒不知道现在的镇北军是专杀孩子的了。”
“睁大你那……”
咳,咳,咳咳……被押在当地的众位镇北军一顿乱咳,把周大河的粗话改了过去。
周大河也知道自己气头上说错话,换了个恭敬样子说:“二公子,这个孩子可不是咱大祐的孩子,他是个北蛮杂种!”
“什么北蛮杂种,不过是个可怜孩子。”顾銛向来反感那些把人生来就分了三六九等的论调。
公主却皱紧了眉头,说:“周千总,你不可如此说话。”
周大河恨恨地说:“公主您有所不知,这种小杂种就是北蛮人留在大祐的罪证。本就不该生出来,就算不慎生了出来,也应该一下地就扔尿桶里溺死,省得费粮食、费布。”
“哪里有孩子是不该被生下来的?送子娘娘既然把这个孩子送来,便是天地间应该有这一桩造化。幼子何辜,怎么能生下来就……”公主似乎说不出那些粗话,叹了口气缓缓地说:“以后也不要那样去称呼一个孩子。”
“他叫什么名字?”公主着人去问那个小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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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缪幸
“没有名字, 附近的人都叫他杂·种。”一个镇北军说。他认得这个孩子,原是他家村子里的。
这个孩子的母亲在大祐已经成了亲,还有两个孩子, 生活原本还过得去。多年前被北蛮人掳走,失踪了两年多。等她回来才知道丈夫、孩子都被北蛮人杀死了。村里人看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哪知她竟然怀了北蛮人的孩子,还生了下来。次年被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会跑会说话了。
村里人恨北蛮人,就把他母子二人从祖宅里赶走了。
“哦?这个孩子如今……十二?”安韶华看向那名镇北军,微眯了眼睛缓缓地说。
“应该十七了。”
“可你依然认得他。”安韶华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还不如实招来?”
那人愣了一下, 说只是看着像,所以便冒然开口。兴许不是。
安韶华并不相信他那番说辞,周大河却说:“安大人,你们自京城而来, 自然不知道在北疆这种事情有多少。那些个北蛮狗来祸害一通,过些个日子还要生下一群北蛮杂·种来。真正是祸害留千年。”
对于周大河这臭词滥用, 安韶华决定不管。事情却不能这么糊弄过去。
公主的人把那个孩子带来了,松了绑跪在当地, 看着却瘦弱。明明北蛮人要比中原人高大上许多,可这个孩子十七岁看起来却只有十四五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公主柔声问。
那孩子——应该是少年,看了公主一眼,跪着往后瑟缩了一下,没有说话。
“没关系,你大可好好说话。你叫什么名字?”公主又问了一遍。
“杂……杂·种。”
公主皱眉,“这叫什么名字!”
“一个杂种, 要什么名字?”方才那名镇北军嗤笑着说。“本就不该活。”
“你……”公主这下子也不高兴了,“你是什么东西, 凭什么管别人要不要活?”
“那些女人,知道自己怀了北蛮杂种,就应该死!”
那个少年闻言嗷的一声冲上去,死死咬住那名镇北军的手臂。众人上前好容易才分开,那少年也吃了几拳,坐在一边发懵。
这个少年跟那名镇北军应该是有些渊源,这下子众人都看出来了。
事情也经不起细查。原来那名少年的母亲不是别人,正是那名镇北军的长嫂。
多年前兄嫂遇上了北蛮人,兄长连同两个孩子都被北蛮人杀了,嫂嫂生死不明。父母心痛难忍,先后都去世了。此人怀着对北蛮人的一腔恨意怒而从军。
几年后嫂嫂独自归来,这人也是高兴的。还把父母留下的房子收整了一下,让嫂嫂住了进去。
他怎么也想不到嫂嫂肚子里竟然有了北蛮的杂种。他知道的时候那小杂种都满地跑了,他恨,恨嫂嫂忘了哥哥跟两个侄子的死,恨嫂嫂生下那北蛮杂种,恨父母在天之灵被这个小杂种惊扰。一怒之下就将嫂嫂从家中赶了出去。
可他嫂嫂竟然不肯扔掉那个小杂种,这么些年四处乞讨、间或为人家做些粗活,竟然也把那个小杂种拉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