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銛有些狐疑,既然没有投靠忠亲王,那就是皇上这边的人了。那后来忠亲王倒台,皇上亲政,他该风生水起才对啊,可他状元之才,怎么才当了个小小的凉州知府?“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顾銛挑了挑眉。
“他自诩天子门生,想要做个纯臣。可是皇上登基朝政危难之时他也只是而立之年,朝中无根基,手中无兵权。让忠亲王远远地打发了他,每个任期都把他放到那些穷乡僻壤匪盗横行蛊毒瘴疠之地,几次差点活不下来。后来他就把妻小都放到老家。可惜……”安韶华抿了抿嘴,垂下眼睛,把顾銛的脑袋按到自己颈窝,默默叹息。
“他的妻子就是那个小表妹?”
“是。有年他的老家闹灾荒,饿殍遍地,十室九空。”安韶华亲吻了一下顾銛的头顶继续说,“那年,金广成回京述职。家中银钱都给他用来打点,可是据说他去人家家里拜访,次次都吃闭门羹。”
“这……”
“事情究竟如何,传闻众多,却也都有不合情理之处。总之等他知道家乡遭灾,终于决定放弃官职回去之后看到的……”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安韶华眼眶通红,有些哽咽。
“一个都……”顾銛抬头看到安韶华这样,赶紧搂住他的腰,踮脚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安韶华缓缓地摇头。“后来回到了永安京,性情大变。全然不见从前的傲气与才气,成了眼下这般作态。他投靠了刘老将军,于皇上亲政一事上出力不少。只是没多久,顾家出事,与他脱不开干系。功过相抵,皇上就把他放到了这里。”安韶华说完,左右看看,凑在顾銛耳边说:“皇上的暗卫,在大祐很多地方都有经络点。凉州就有一处。”说完,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平城却没有。”
“平城怎么没有?”顾銛冷笑一声说,“绿沉就是。”
听到绿沉二字,安韶华又觉得有些心慌气短。上辈子从不在情爱上过多用心,妻妾众多却也从未觉得对不起谁。如今只是想到从前种种,心里就觉得一阵阵心虚。
“你一定不知道,李赞跟金广成的关系。”
一看顾銛的表情,安韶华就知道他想歪了。捏了捏顾銛的脸,安韶华说:“想什么呢你!金广成的继妻李氏是李赞的堂姑姑。而金广成的嫡长女,如今是李赞的妾室。”
见顾銛一脸吃了苍蝇般愤懑又无计可施的表情,安韶华顿时心满意足了。
当晚金广成便设宴为三皇子一行人接风洗尘。
众人刚刚落座,金广成刚说了几句客套话,众人举杯正欲饮,一阵香风袭来,一二十个美貌的妙龄女子鱼贯而入。安韶华不露声色地往顾銛身边站了一步,小声说:“这金广成是要做什么?”
果然,很快金广成的妻子李氏就过来了,对大家说:“今日贵客临门,真是三生有幸。众位大人也许不知,我们这凉州城人杰地灵,小姐们组了个诗社,平日里都是姐妹们自己写了赏玩。如今又雪景,大家都约好了上雪作诗,正遇上三皇子跟众位大人,让大家见笑了。”
这一番话说的,连顾銛这样不解风情的都一脸尴尬。这拉皮条拉得太假了。
果然,很快就有小厮抬上来一个案几,说是请众位大人吟诗作画。这下子大家的表情更是微妙了,金广成却像是没有看出来一样,看向众人。
李赞微微使了个眼色,金广成却仿佛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抚掌大笑:“哎呀呀哎呀呀!众位小姐可真是好福气啊!这位,安大人,可是忠勇侯家三公子,十九岁的探花郎,永安京人称灼华公子的就是他了!”
金广成这一句话出口,竟惹得好几个小姑娘向安韶华走来。安韶华上辈子流连烟花之地的时候这样的阵仗倒是见过不少,可是这事情由这些十三四岁尚未及笄的小姐们做来,他反倒吓傻了一样,只能求助似的看向顾銛。
顾銛一挑眉,似笑非笑。安韶华赶紧挣开来上前捉住顾銛的手。凉州此地果然与众不同,这些小姐们说小也的确不大,要说小到不用估计男女大防,倒也不是。上辈子郑氏鼓吹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这辈子还没来得及说就让搅了局,安韶华本以为是好事,怎么到了凉州这里,安韶华却后悔了。就应该让郑氏好好治一治他们。
“哦?安大人这是何意啊?要顾将军作诗吗?”金广成见安韶华挣开了那几个小丫头片子,也不恼,笑嘻嘻的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金广成此人论相貌应该是偏精致一些的,可惜现在太过富态,满面油光,长得不错看起来像是面善的富家翁。
“金大人可别挤兑晚辈了。”顾銛说,“我就是个粗人,字都写不好,更别说作诗了。”
“顾将军切莫过谦。”李赞接过话头。
安韶华跟顾銛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一个意思:有他什么事儿啊,这李赞是不是又要使坏?
果然,李赞接着说:“所谓作诗,总要有感而发。我们在雪中多日,说到咏雪,多少都是能写上一两句的。要不这样,顾将军口述,李某愿代笔。”
李赞说着,走上前去。马上有个看上去十六七的小姑娘过去给李赞研墨。
安韶华正要说话,顾銛捏了捏他的手说:“好啊,”于是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说:“江山一笼统,古井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李赞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看向顾銛的眼神愈发热切。
众人也笑了,尤其是那些个诗社的小姐们更是笑得轻蔑。顾銛也不以为忤,反正他不是为了讨好这些小丫头片子们的。
倒是安韶华声音里露着笑意小声说:“好诗,好诗。流光大才。”
顾銛端起酒杯,学着安韶华平时风流倜傥的样子举杯说:“顾某献丑了,只当博君一乐,抛砖引玉罢。”说完,坐下对安韶华说,“这首诗也是我偶然听来的。”
安韶华笑着为他理了理头发,说:“流光果然涉猎甚广。”
顾銛举杯,安韶华与他碰杯。两人对饮倒是兴致渐高。
成安公主这次真的着了风寒,只略坐了一会儿就先回去了。
诗社的小姐们装模作样地站在雪地里做出思考的样子耽误了半晌,都拿出了自己的诗作。金广成却大张旗鼓地请众人点评,哪知点评过后,小姐们竟然入席,坐在了众人身侧。
这一来,在场众人的表情就跟怪异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顾銛所抄袭的诗,是明正德年间的打油诗。
第171章 白露
有个样貌十分浓艳的女孩子不情不愿地做在顾銛身侧, 先是冷冷地看了顾銛一眼,又略有些倨傲地问了一句:“顾将军,你跟北边的顾将军是什么关系?”
顾銛一愣, 朝小姑娘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不耐烦应付这种没什么善意的问话,转头小声问安韶华:“我这才成亲几年啊,江湖上就没有我的传说了么?”
安韶华被酒呛了一下,笑着说:“闺中女子,不知道你也是常有的事儿。”
“可我在永安京却是十分出名的啊。”
安韶华外头略一思忖,忽然想到刚才似乎没有人点破顾銛的身份, 想来这些女子中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位精瘦的小将军就是大名鼎鼎的顾二公子。不过安韶华也无意于让顾銛在这些小姐面前如何出风头。安韶华三言两语拒绝了陪坐在他们身边的小姐。
那边金广成看到,端着酒杯掩住嘴角的一抹轻蔑,却没有多言。
三皇子几人这边,众人也有些讶异。尹铎小声对李赞说:“你这岳父是在做什么?”
李赞抬头看了一眼陪坐在三皇子身边巧笑嫣然的金三小姐——自己金姨娘的嫡亲妹妹, 而陪坐在自己身边的却是金家的一个庶女,虽然也是好颜色, 可惜两相对比,亲疏立现。李赞微微侧过脸去露出一抹凉薄的笑意。“殿下, 我岳父可是姓白。”
李赞的嫡妻白氏是个泥胎木雕似的美人,平日里总是一面笑脸,跟谁都客客气气,家中诸事不管。好在李赞如今跟父母没有分府,白氏也用不着做什么。
李赞看了金广成一眼,笑着说:“这是金大人的一番心意。毕竟软玉温香,最能解乏。”
“哼……”尹铎从鼻子里冷哼出声。斜觑了一眼金广成, 无声地说,“不入流。”
不多时, 看到安韶华跟顾銛打发了陪酒的几位小姐,两人对酌对饮。尹铎目光复杂,好半晌才垂眸低声问了一句:“成亲的人,是不是只要对方陪着,就不要这些……这些软玉温香也能解乏?”
李赞猛地抬头看向三皇子,却见三皇子端起酒杯看了安韶华跟顾銛一眼,猛地灌进去一杯酒。李赞也跟着看过去,正看到顾銛夹了一筷子菜,趁着安韶华不注意放到他面前。安韶华夹起来一吃,顿时睁大了眼睛,五官一阵抽搐。顾銛笑得直拍桌子,安韶华猛灌了一口酒才把嘴里的东西送下去。
“若是能有顾家兄弟这样的妙人相伴,倒也可以不要那些凡品。”李赞笑着说,丝毫不在意旁边那两位小姐的表情。
“顾家兄弟?”三皇子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睁大了眼睛看向李赞:“顾锋倒还可以,起码那张脸还算不错,可惜跟过人了。顾銛……”尹赟从牙缝里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性子也不好。”